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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染长安（第2页）

鱼阅微猛地闭上双眼，身体因极致的愤怒与耻辱而剧烈颤抖，贝齿深深陷入下唇，尝到腥甜的血味。廷杖之痛可忍，此等折辱，直如凌迟。

亦有正直之士面露不忍，别过头去，或低声唾骂崔弼手段卑劣。

更多麻木的看客，则只是伸长了脖子，将这残酷的景象当作一场难得的热闹。

羞辱，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尊严之上。鱼阅微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身体因极致的愤怒与彻骨的寒冷而无法抑制地战栗。她能忍受皮肉之苦，却难以承受这旨在将她所有骄傲、所有人格都践踏碾碎的、赤裸裸的折辱。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与背上的伤血混在一处。

沉重的廷杖落下，带着呼啸的风声，重重击打在那毫无遮掩的、白皙的背脊上。

“一！”

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二！”

皮肉开裂，血花飞溅。

“三！”

鲜血迅速染红了那片雪白，沿着腰线滴滴答答落下，在肮脏的刑台上洇开一团团刺目惊心的红。

“他们怎能如此！阅微姐姐何罪之有！”

舞姬曼曼与月奴、雪娥、琴心挤在人群外围，看着刑台上那惨绝人寰的一幕，俱是泪流满面，浑身发抖。

她们深知，这不仅是鱼阅微一人的劫难，更是对所有乐籍女子尊严的践踏与警示。

曼曼猛地抓住月奴的手，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尖利：

“快去求杜待诏！他是清流，或肯仗义执言！”

几个女子再顾不得其他，提着早已被挤得凌乱的裙摆，发髻散乱，钗环歪斜，如同疯了一般奔过三条喧嚣的长街。雪娥体力不支，瘫软在地，琴心哭着将她搀起，月奴叩响杜府门环的手抖得如同风中残叶。

门房刚开一线，曼曼便扑了上去，泣不成声：“求见杜待诏！宝月楼阅微娘子……娘子将死于菜市口矣！崔家……崔家要当众杖毙她！还……还扒了她的衣裳！”

她们被引至杜清臣面前时，已是狼狈不堪。曼曼跪倒在地，扯着杜清臣的衣摆，泪如雨下：

“杜待诏！您救救阅微姐姐吧！那些高门贵胄，何曾将我们当人看？平日言语羞辱也就罢了，动辄打骂，强逼侍寝……如今，竟要如此作践她！这是要我们所有乐籍女子的命啊！”

月奴磕着头，额上一片青紫：“他们恨她，恨她不肯同流合污，恨她得了陛下青眼，更恨她写了那《刍议》！求待诏看在往日论交情分上，救她一命！”

雪娥与琴心相拥哭泣，语无伦次地重复着：“不能让他们这样……不能啊……”

杜清臣听着她们血泪交织的控诉，看着她们绝望的神情，手中本想为“南山野客”新作注解的笔“啪”地折断。

他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一股混含着愤怒、无力与悲凉的情绪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猛地站起身，却又无力地坐下。他一介侍诏，无拳无勇，如何对抗盘根错节的崔氏？冲去刑场，除了徒增一具尸体，又能如何？

他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翻涌的气血，沉声道：“你们……先回去。此事……杜某知道了。”他转身，铺开宣纸，须发皆张，他要写下最锋利的奏章，哪怕螳臂当车，也要将这冤屈与暴行，上达天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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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市口的刑台上，廷杖依旧在落下。

三十四……三十五……

沉重的廷杖，挟着风声，如同烧红的铁锤，一次次夯击在她早已失去知觉的背脊上。起初是撕裂般的剧痛，痛得她眼前发黑，几乎要咬碎银牙。

到后来，那痛楚渐渐变得麻木、遥远，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湖水。寒意从四肢百骸深处弥漫开来，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入骨髓，冻结血液。

她能感觉到生命力正随着背上汩汩流淌的温热液体，一点点消逝。

——崔弼义正辞严的宣判，衙役凶狠的计数，人群的哗然、嗤笑、或是隐约的叹息。

——都渐渐模糊、褪色，化作一片嗡嗡的的嘈杂，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视线开始涣散，刑台下那些攒动的人头、狰狞或麻木的面孔，都扭曲、模糊，最终融成一片晃动的、灰暗的背景。刺骨的春寒，如同无数细密的针，扎进她裸露的肌肤，深入骨髓。意识在冰冷与黑暗的深渊边缘摇摇欲坠。

就在她即将彻底沉沦、被那无边的黑暗吞噬的刹那——

一股奇异的、带着淡淡墨香与阳光味道的暖风，毫无征兆地拂过她的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