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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嗅蔷薇（第2页）

“……别哭了……吵……”

李湛的哭声猛地一噎，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她醒了！她真的醒了！还在嫌他吵！

巨大的喜悦冲散了些许悲伤，他连忙用袖子胡乱地擦着脸，试图止住眼泪，却越擦越多，只能哽咽着，语无伦次地应着：

“好……好……不哭……朕不哭了……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可那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鱼阅微看着他这副狼狈又可怜的模样，心中那点不耐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无奈。她缓了缓精神，感受着体内微弱但确实存在的生机，轻声问道：

“我……睡了多久？外面……怎么样了？”

李湛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怕她消失一般，一边抽噎着，一边断断续续地将这十几天来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崔弼等人的下狱与清算，他对其他门阀政策的转变，废后、赐死崔贵妃、贬斥王昭仪……以及，他如何调整策略，试图在肃清与稳定之间寻找平衡。

他说得杂乱无章，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带着后怕的颤抖，时而又流露出几分做出决断后的坚定。

鱼阅微静静地听着，背部的剧痛让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她的眼神却越来越清明。当听到他最终没有选择将门阀赶尽杀绝，而是转向“平衡”与“公平”时，她那苍白干裂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向上牵起了一个极淡、极微弱的弧度。

那是一个……带着疲惫，却又仿佛松了一口气的、浅浅的会心一笑。

她看着他，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丝了然的通透：

“看来……陛下这段时日，并未全然被怒火蒙蔽……总算……还有些长进。”

李湛看着她那难得的、几乎看不见的笑容，听着她那带着些许调侃意味的话语，心中百感交集，又是酸涩，又是温暖。他用力点头，像个得到夸奖的孩子：

“朕……朕记得你的话……不能……只知用术……”

就在这时，鱼阅微似乎想动一下，却牵动了背上的伤口，一阵尖锐的剧痛让她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

李湛执起玉匙，从那莹润的白玉罐中剜出些许清凉的药膏。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仿佛面对的是一件稍用力便会碎裂的稀世瓷器。指尖蘸着药膏，即将触碰到她背上那纵横交错、皮肉翻卷的狰狞伤口时，他的动作却猛地顿住了。

烛火跳跃，映照着那些已经凝结成暗紫色、却依旧触目惊心的血痂，也照亮了他眼底骤然掀起的惊涛骇浪。

不对劲。

崔弼的布局固然周密狠辣，但以她的聪慧机敏，对朝局风向的敏锐洞察，怎么可能对那场“赏春诗会”的鸿门宴毫无防备？

她既知暗卫可能被拦下，为何不另寻他法传递消息？哪怕只是向宝月楼的老鸨、向任何一个可能接触到高内侍或杜清臣的人，递出一句示警……

可她什么都没有做。

她就像是……早就知晓了一切，然后，平静地、甚至是……主动地，踏入了那个陷阱。

如同祭品走向祭坛。

这个认知，比背上的伤口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意与一种被彻底愚弄的愤怒！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守护不力，才让她遭此大难，却原来，她竟是这场惨剧的……共谋者？甚至可能是……主导者？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死死盯住她因失血过多而依旧苍白的侧脸，声音因极力压抑着翻涌的情绪而显得异常沙哑低沉：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他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句话。

“你知道崔弼的阴谋，你知道那是一场死局！以你的心智，识破此等伎俩易如反掌！你本可避开，本可求救……为何还要去？！为何要任由他们……将你伤至如此地步？！”

他的目光落在她背上那片曾经无数次支撑起反弹琵琶绝技、此刻却血肉模糊的肩胛区域，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愤怒与深切的哀恸：

“你看看！看看你的背！这曾经是能奏出《霓裳》、能反弹琵琶令长安倾倒的背！如今……如今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