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阳光晴好,院中那株老梅树已过了花期,长出嫩绿的新叶,在微风里轻轻摇曳。
曼曼几人又来了,还带来了西市新得的一批上好的胭脂原料——色泽饱满的玫瑰花瓣、细腻的珍珠粉、以及几种带着异域香气的珍贵花露。
“姐姐快看!这颜色可正?说是西域来的‘醉胭脂’呢!”
月奴捧着一只瓷钵,里面是捣好的、如同晚霞般绚烂的红色花泥,献宝似的递到鱼阅微面前。
鱼阅微接过,指尖沾了一点,在手背上轻轻晕开,仔细端详着色泽与细腻程度,点了点头:“色泽是极好的,只是凝露似乎多了些,需再兑些珍珠粉,方能敷贴。”
“还是姐姐眼力毒!”
曼曼拍手笑道,随即又皱起鼻子嗅了嗅旁边另一罐带着清甜香气的花露,“这茉莉露也好,只是香气太霸道,怕是要抢了玫瑰的本味。”
“不妨事,”鱼阅微微微一笑,取过几只小巧的白玉钵,开始调配,“可滴少许入玫瑰膏中,取其清雅前调,再以少量龙涎香定后调,层次便出来了。”
她动作娴熟,比例拿捏得恰到好处,几个女子围在石桌旁,看得目不转睛。雪娥性子最是温婉细心,在一旁帮着过滤珍珠粉,琴心则拿着小杵,认真地研磨着一些干燥的花草,试图调出新的眉黛色。
正忙碌间,一只毛茸茸的、不知从何处溜进来的雪白狮子狗,摇着尾巴,好奇地凑到石桌下,蹭着她们的裙角。这是隔壁邻居家走失后,被鱼阅微捡到暂时收养的,性子极为活泼亲人。
“哎呀,小雪花,莫要捣乱!”月奴笑着想去驱赶它。
那小狗却以为是在跟它玩耍,更加兴奋地跳了起来,前爪一下子搭在了石桌边缘,尾巴摇得像风车。
恰在此时,曼曼正端起一钵刚刚调好、尚未完全凝固的、色泽最为艳丽的“石榴娇”胭脂膏,想要递给鱼阅微看,被小狗这猛地一撞,手一抖,那整钵胭脂竟脱手飞出,“啪”地一声,不偏不倚,尽数扣在了小狗雪白的脑门和背脊上。
刹那间,一只“红白相间”、如同戏台上丑角般的小狗出现在众人面前,它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懵了,呆立原地,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鼻尖还沾着一抹嫣红,模样滑稽至极。
静默一瞬。
“噗——”
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笑出了声,紧接着,如同点燃了引线,所有人都爆发出一阵抑制不住的、银铃般的哄堂大笑!
“哎哟喂!笑死我了!小雪花,你…你这是要学那戏文里的关公吗?”
曼曼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飙了出来。
月奴更是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唤:“不行了不行了…这…这可是顶好的‘醉胭脂’啊…全便宜你这小东西了!”
连一向文静的琴心和雪娥,也掩着唇,笑得肩头直颤。
鱼阅微看着那只顶着一脑袋胭脂、茫然无措、愈发显得憨态可掬的小狗,再看看身边笑作一团的姐妹们,连日来眉宇间那若有若无的沉郁,也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趣事驱散了许多,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了一个真切而轻松的笑意,摇了摇头,语气带着难得的嗔怪与笑意:
“你们这几个美人儿,毛手毛脚,倒把这上好的胭脂,给这小东西做了染料的功德。”
她边说,边拿出干净的帕子,蘸了清水,小心地去擦拭小狗身上的胭脂。那小狗似乎也知道自己闯了祸,乖乖地站着,任由她擦拭,还讨好地舔了舔她的手指,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好笑。
院子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连春日阳光似乎都变得更加明媚温暖了。
另一位常客,便是杜清臣。
这位翰林待诏,如今已是鱼阅微这宅院里的熟客。他常在听完她的某场演奏后,携一壶新酒,或是几卷新得的乐谱前来。两人对坐,品茗论艺,谈天说地。
杜清臣有时会不经意地提起朝中的近况,语气平淡,如同在说一件寻常事。
“娘子可知,陛下近日又推行了几项新措?”
杜清臣抿了口茶,打开了话匣子,语气中带着士人议论朝政特有的投入。
“其一,便是正式下旨,于各州郡广设‘劝农官’,专司推广新式犁具、选育良种,并考核地方官垦荒屯田之绩。此策若行,假以时日,国库或可渐丰。”
“其二,改革了官员考课之法,不再唯‘身言书判’是举,更重‘德行’与‘实务’。尤其强调‘劝课农桑’、‘兴修水利’、‘决狱平允’等关乎民生之绩。柳文渊柳御史,如今可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正领着人紧锣密鼓地制定细则呢。”
“还有那科举,如今糊名誊录执行得极为严格,听说今春省试,有好几位世家子名落孙山,反倒是几位寒门学子因‘时务策’见解出众而被擢拔……”
他说得随意,鱼阅微也听得平静,偶尔会就其中的细节问上一两句,目光清澈。
有一次,杜清臣说完一桩关于整顿长安坊市治安的新政后,忽然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语气略带一丝调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