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指尖,极轻极轻地碰了碰女儿柔嫩得像花瓣一样的脸颊,一种混合着巨大成就感和爱意的暖流,瞬间涌遍了全身。
杜清臣也凑过头来,看着那酷似鱼阅微的秀气鼻梁,心中充满了感动,傻傻地笑着,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鱼玄理看着女儿女婿围着那小团子,一副怎么看也看不够的模样,捋着胡须,眼中满是慈祥。
思绪不由得飘回了半月之前,那段因期待着新生命而充满温馨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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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一家人闲来无事,檐下乘凉。话题自然而然地,便绕到了即将出世的孩子身上。
傅氏手中做着最后几针婴儿的小帽子,眉眼温柔,轻声道:“也不知是个哥儿还是个姐儿。依我看,姐儿好些,贴心,像微微小时候,定然玉雪可爱。”
鱼玄理捋着胡须,目光悠远,带着一丝文人式的遐想:“哥儿姐儿都好,都是上天恩赐。只是这名字,需得早早思量起来,莫要临了仓促。”
杜清臣闻言,抬头看向鱼玄理,语气恭敬中带着期待:“岳父大人学贯古今,于诗词名理尤有见地,这孩儿的名字,正该由您来取,方能压得住福分。”
鱼阅微也倚在杜清臣怀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她对自己这学识渊博、性情豁达的父亲,向来是极为信服的。
鱼玄理见女儿女婿如此信任,也不推辞,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名字乃人之符契,寄寓长辈期许。我们一家四口,皆非那等汲汲营营之俗流。此生所愿,不过是山水怡情,诗书养性,求一份心灵的自在。”
他顿了顿。
“若是男孩,便依世俗常理,承杜家香火,姓氏自然随清臣。名讳嘛……可取自《楚辞》,或寓高洁,或慕逍遥,届时再细细斟酌……”
“若是女孩……”鱼玄理的声音愈发温和,带着独特的珍视,“老夫私心想着,便让她随母姓‘鱼’,如何?”
此言一出,杜清臣与鱼阅微皆是一怔。虽说杜清臣名义上是“赘婿”,但让第一个孩子,便随母姓,终究是有些惊世骇俗。然而,鱼玄理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瞬间明了其深意。
“非是争那虚名。”
鱼玄理看着他们,眼神清澈而通透。
“‘鱼’之一字,在《诗经》之中,常与自由、灵动相伴。‘鱼在在藻,依于其蒲’。何等悠游自在!我等舍弃长安繁华,远赴南州,所追寻的,不正是这般摆脱樊笼、如鱼得水般的畅快么?让这孩子姓鱼,唤作在溪,正是愿她此生,能如溪中之鱼,灵动活泼,永葆一颗向往自由的心。”
他微微一顿,继续道:“至于小字,老夫思忖,《诗经·陈风·月出》有云:‘月出皎兮,佼人僚兮’。不若唤作‘皎皎’。”
“鱼在溪,月皎皎。”
鱼玄理轻声吟哦,仿佛在描绘一幅绝美的画卷,“这名字合起来,便是一幅鱼游清溪、月光朗照的静谧灵动之景。正合了我等志趣。”
这一番解释,如同清泉流淌,浸润心田。杜清臣与鱼阅微听得心驰神往,仿佛已看到那清溪潺潺,月光如水,一个名叫皎皎的小小身影,在其中无忧无虑地嬉戏玩闹。
杜清臣当即抚掌赞叹:“妙极!岳父大人此名取得极好!‘鱼在溪’、‘皎皎’,既有诗意画境,又深含我辈心志!清臣再无异议!若得千金,便依岳父所言!”
鱼阅微也倚在杜清臣怀中,抚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轻声重复着:“真好听。你可听见了?外祖给你起了多好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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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收回,鱼玄理清了清嗓子,假作正经般开口:“如今,是个娇俏的姐儿,便依约,唤作鱼在溪,小字皎皎。诸位……可还有异议?”
杜清臣第一个响应。
“岳父起的名字,当真是再妥帖不过。我们的皎皎,定会如那月光下的溪鱼,自由自在,快乐无忧。”
鱼阅微在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却坚定地重复:“那……那你可不许反悔……说了只要皎皎一个的……”
杜清臣忍不住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郑重的吻,承诺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杜清臣此生,有妻阅微,有女皎皎,足矣,再无所求。”
二老又是一阵哄笑。
窗外,秋日高悬,天朗气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