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元姝沉默了一息,淡淡道:“早该这么想,以前你总觉得,死了光荣。”
顾长陵苦笑:“以前臣只有自己,现在——”
他看向一旁睡得正香、抱着兵书当枕头的小昭宁,又看了看她腹前那一团隆起:“多了三个,反而不敢死。”
武元姝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掌心重新按在腹上:“那就记着,你身上背的,不只是军功,不只是朕的命。还有昭宁,还有这两个。”
顾长陵喉头一紧,郑重其事地点头:“臣谨记。”
烛火在风口轻轻摇晃了一下。紫宸殿外,春雷滚过,带来新一季的雨。宫墙之内,一位年轻的帝王,一位曾经“欲死战”的将军,一位刚见过战场的小皇女,和两个尚在腹中的小生命,被同一层屋顶,同一盏灯笼,同一块地图,系在了一起。
武元姝怀双胎之后,大周七年的夏天过得格外慢。
她本不是什么肯老实坐着的人。可这一回,哪怕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腹中的重量一天比一天沉,哪怕只是从紫宸殿走到含元殿,脚步都比过去慢了一线。
紫宸殿午后,小昭宁盘腿坐在软榻上,面前摊着一卷《周礼》。她已经不像几年前那样需要宫女在旁边追着她喂点心才能把书读完。现在她会自己拿着书,皱着眉把字一个个啃过去。
只是啃到“婚配”“宗姻”之类的条目时,总会不耐烦地撇一眼。
“这上头写的。”她撇嘴,“都是别人家的,我不想看。”
武元姝倚在榻背上,膝上放着军报,眼角余光却一直扫着她。如今她腹已经微微隆起,宽袖下面藏得严严实实。若不是在紫宸殿里,谁也看不出来,这位帝王已经是一位“两胎在身”的母亲。
“别人家的,也得看。”她淡淡道,“知道别人怎么绑婚约,才知道以后怎么拆。”
昭宁一愣:“拆?”
“你以为你将来坐那椅子上,只给别人做媒?”武元姝瞥她,“别人拿婚约来要你的人,你若心软,宗室就多一条缰绳。你要知道婚配这件事在他们眼里,是礼。在朕眼里,是兵。”
昭宁想了想,点头:“那我拆的时候,要不要写个名单?”
“你想拆谁?”武元姝有点好笑。
“拆那些,说我是棋子的。”昭宁想起那次宫宴,眉心一皱,“他们家的婚事,都拆了。”
武元姝失笑:“这倒也……未必不能。”
她刚要往下说,总管太监在外禀报:“陛下,宗学那边的课表定下来了。公主殿下同几位宗室女郎、子弟,明日起一同入学。”
昭宁耳朵动了一下,抬头:“我也要去?”
“你是储君。”武元姝淡声,“不去谁去?”
“我在宫里自己念,不行吗?”昭宁皱眉,“他们会吵。”
“吵得你头疼,那就更该去。”武元姝道,“将来朝堂吵起来,比他们厉害多了,练练胆。”
昭宁嘟囔了一句:“……娘亲真讨厌。”
嘴上嫌弃,第二天一早还是乖乖束了发,穿上宗学用的小朝服,和宗正寺挑选出来的一批宗室子弟,一起进了太学侧院的宗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