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陵喉头微微发紧。
武元姝收回手,退后半步:“朕不夸你,不是你不配。”她低声,“是朕舍不得看你,以后在军中,只能被人当成‘靠陛下的功臣’。”
顾长陵指节缓缓收紧。胸口的那点酸意,被她这几句话一寸寸碾碎,又换成了另一种更钝、更深的疼——却说不上是坏的。
“那陛下……”他沙哑开口,“觉得臣配得上什么?”
武元姝抬眼看他:
“配得上把名字写进军律里。”她淡淡道:“配得上让后世所有主帅翻军律时,都要读一遍‘潼川’。”
“配得上让他们知道——有人替他们先把这条路走过。”
“配得上让朕……”她顿了一下,像是某个字差点脱口而出,又换了个说法,“配站在朕身侧,不低任何一个‘勋臣’。”
顾长陵闭了闭眼,喉间一句“臣不配”,终于没有说出口。
他只是低声道:“臣知道了。”
“知道就好。”武元姝重新坐回榻侧,“今晚不谈军务。”她抬眸看他,眼底的疲惫这才真正露出来一丝:“陪朕睡一觉。”
这句话落下时,她的语气不像命令,也不像试探。更像是三日来压到极致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顾长陵愣住了,低声道:“睡一觉……就好?”
武元姝看了他一眼:“你想怎样?”
顾长陵耳尖一热,咳了一声:“……臣什么都没想。”
“还敢说‘什么都没想’?”她眯眼,“朕一眼就能看见你脑子里在打仗。”
顾长陵被噎住,索性不再辩解,只去解外袍,动作却难得有些笨。
武元姝看着他把衣襟系错一半,忍不住伸手,将他拉到自己面前,低声道:“过来。”
她替他解了最外一层衣带,又把他那点乱七八糟的褶皱理平。
手指掠过他肩头时,隔着布料,仍能摸到那道斧伤留下的暗沉硬块。
武元姝指尖一顿,目光沉了沉:“这里还疼吗?”
顾长陵垂眸:“战场上疼。”
“现在呢?”
“……”他顿了顿,“陛下在,便不疼。”
武元姝轻轻“啧”了一声:“会说好听话了。”
她没再追问,只把披风一脱,侧身掀开被褥:“上来。”
顾长陵浑身轻微一紧。殿外风声被厚重帷幕挡住,宫灯柔和。他走到榻边时,手心竟有些微汗。
“臣、臣怕压着陛下——”
“你再说一个‘怕’字试试?”武元姝淡淡道。
顾长陵立刻住口,只能乖乖上榻。两人并肩躺下时,他整个人明显僵住,像个被扔进狼窝却不敢动的小兽。肩线紧绷,呼吸刻意压得极平稳。
“你这样,比在朝堂上还累。”武元姝忍不住道。她伸手,直接一把把他拉过来。顾长陵没防备,被她拽得整个人侧了过去,呼吸间全是她身上的气息。她抬手,按住他后颈,让他的下巴抵在自己肩窝上:“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