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陵指节一颤:“陛下……”
“朕累了。”她闭上眼,声音极轻,“你若不抱紧,朕总觉得会从榻上掉下去。”
顾长陵喉间一哽。这理由实在拙劣,拙劣到让他心里一软再软。他终于抬起手,小心却用力地环住她。不是战场上那种抢回一条命的死死一扣,而是带着克制、带着珍之又珍的拥抱。
“这样?”他低声问。
武元姝“嗯”了一声,脸颊贴在他肩头,声音闷闷的:“往里再抱一点。”
顾长陵照做。两人的距离被她一点一点缩短,直到再无缝隙。良久,武元姝忽然开口:“朕今日,在金殿上说‘功过相抵’时——”
她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着什么:“你会不会,恨朕一点?”
顾长陵怔了怔。他知道,她今日所有的安排都是为了护他。可人心就是这么坏的东西——哪怕知道道理,心尖上难免会酸。
他没有假装什么都没有,只坦然道:“臣——一瞬间,有过。”
武元姝被他这句“实话”弄得反而笑了一下:“还敢说。”
顾长陵的手收紧了一点:“但现在不会了。”他低声道,“陛下把原因说给臣听,臣便只余……惭愧。”
“惭愧什么?”
“惭愧臣在殿上,只想到自己功罪,不敢去想陛下的难处。”
顾长陵的声音闷闷的,“惭愧陛下什么都替臣想好了,臣却还要在心里……堵一口气。”
武元姝沉默了片刻,然后她缓缓伸手,扣住他的手,十指一点一点与他相扣。
“朕不需要你惭愧。”她道,“朕只需要你——”
她顿了顿,像是在选字:“站得久一点,活得久一点。别让朕改了军律,最后……却没了这柄刀。”
顾长陵喉头一紧,低声道:“臣不是刀。”
武元姝微微一愣:“那你是什么?”
顾长陵闭了闭眼,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臣,是人。”
他咬牙,终于说出来:“是会怕,会嫉,会贪心,会……想陛下的那种人。”
武元姝的手指在他指缝间顿了一下。他以为她会斥他“放肆”,会提醒他“君臣有别”。久而久之,她只是低低笑了一声:“朕知道。”
她在他掌心悄悄收紧了力道:“朕从你跪在雨里那一刻起,就知道你是人,不是刀。所以才会把你留在身边。”
她忽然把他往自己怀里又拽了拽,像在给一个明确的界限:“你若真只是刀——朕不会让你上朕的榻。”
顾长陵整个人轻轻一震,胸腔里那点一直不敢触碰的东西,被她这样一句话,彻底点透。
他忍了很久,还是没忍住,在她发间极轻极轻地落下一吻。
“陛下。”他低声唤。
“嗯?”
“臣……”
他有很多话想说——想说“臣心悦陛下”,想说“臣愿一生为陛下挡刀”,想说“愿与陛下一起老去”。
这些话太重,也太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