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四个字,却重得惊人。
谢从礼忽然笑了。这一次的笑,连苦味都淡了很多,像终于看清了一件迟疑多年的事:
“臣明白了。陛下今天召臣来——一是江南,二是还情。”
他顿了一下,又补上第三条,“三是……让臣死了那点心。”
武元姝不躲不避:“是。”
谢从礼抬眼,郑重一揖:“那臣,就此死心。”
他声音不大,却极干脆:“从此之后,谢从礼,只有陛下一个臣的身份。再无……少年时多出来的那一点。”
殿内很静。火焰在灯罩里跳了一下,影子在地上轻轻一晃。
武元姝看着他,忽然开口:“朕欠你的那一点。”
“从今日起,也算还了。”
谢从礼一愣。
“朕把木匣还你,把那句‘朕选了谁’告诉你。”她道,“也算给了你一个交代。”
“从今往后——”她站起身,重新披上君王的威势,“你与顾长陵,在朕眼里,只是两类不同的臣。”
“一个是看河山的,一个是握刀的。没有谁高谁低。”
谢从礼缓缓起身,郑重行礼:臣谢从礼。谨以此身——”
他抬头,看着她,目光澄明:“为陛下,看河山。”
武元姝目光深了深:“好。”
她顿了顿,又道:“朝堂上,你该怎么争,就怎么争。”
“顾长陵若有错——照弹。朕不许你因为今天这番话,放他一线。”
谢从礼闻言,轻轻一笑,眼底终于恢复了朝堂上那个冷静锋利的模样:“臣遵旨。”
他顿了顿,又极轻极轻地补了一句:“只是——若有一日,陛下想收刀。臣也会提醒您——那柄刀,是有心的。”
武元姝眉心轻挑:“你以为朕不知道?”
她别开视线:“朕只是……暂时,还不想放手。”
谢从礼微微躬身,不再多言。
这一次,他没有再称她“殿下”。也没有再在心里,用旧日的眼光看她一眼。她是大周的皇帝,他是她手中的一支笔。
而她腰侧那柄刀,已经有了名字,不再是可以随意替换的“锋利之物”。
那是顾长陵,是她亲自选的那一个。
谢从礼出紫宸殿时,天色已黑。
宫灯一盏盏亮着,不远处的芙蓉殿沉在夜色里,灯未启。
他站在廊下,看了那边一眼,轻声对随行的小吏道:“走吧。”
小吏怔怔问:“谢大人,这就走了么?”
谢从礼笑意温和:“陛下今天,已经说得够多了。余下的——”
他略略抬眸,看向那片深不见底的夜:“就留给该听的人去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