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不敢多嘴,只低头退下。
武元姝垂眸,低声补了一句:“但若三日不召,他都不过来闯。那就说明,他还不够胆。”
她说着,嘴角微微勾了一下:“朕,还是更喜欢那种会来问朕‘你心里有没有我’的臣。”
夜深时,宫城风声渐平。紫宸殿内,太医重新给武元姝复脉。
老太医手在她腕上停了一会儿,低声道:“启禀陛下,脉象稳定,喜脉更实,暂无不妥。”
武元姝点头:“记在你自己的册子上。”
“是。”
太医犹豫了一瞬,还是鼓起勇气提醒:“陛下,近月劳顿稍减,对胎象大有裨益。但若要更稳,当避寒避惊,饮食有节,更觉不可大怒。”
“不可大怒?”武元姝挑眉。
“……至少,少怒。”太医立刻改口。
武元姝失笑:“你是说,让朕在朝堂上,学着对那些折子笑脸相迎?”
太医额上冷汗直流:“臣不敢。”
“滚吧。”她摆摆手。
太医连忙叩首退下。殿门合上,屋内只剩一盏灯。武元姝伸手,熄了一半。光线暗下来,世界像倏然安静。
她靠在榻背上,手又不自觉落在小腹。那处仍平,仍让人难以相信“里面多了一条命”。
“你来得不是时候。”她低声道。
“但朕……也不算不欢迎你。”
她闭上眼,脑海里浮出的不是朝堂,不是河山,也不是那些逼郎选的折子。而是顾长陵那张听见“有孕”时,整张脸都白了却仍强撑着说“这是喜事”的模样。
“怕得要死,还非得摆出一副替朕算利害的样子。”
她轻轻笑了一声,笑意里带着一点难得的温柔:“算了。你们父子,都是这样。”
说完这句,她自己也愣了一下。“父子”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时,竟没有刺耳感。
只是,她转念又想:大周不许有“父子”这两个字,只许有“帝与皇嗣”。
至少,在天下面前,是如此。
她睁开眼,目光重新变得冷静而清醒:”所以朕不能让他们知道。”
那“他们”,包括朝堂、宗室、后宫,也包括所有暗中盯着她的眼睛。
至于顾长陵——她允他知,是因为那条命一半在他身上。至于旁人,都不配。
灯焰一跳,屋内影子轻轻晃了一下。
外面风雪已过,春意未至。整个大周,还不知道有一条新的命,正在一个年轻帝王的身体里悄悄生长。
朝堂只觉风平浪静。只有极少数人,嗅到一丝难以言说的异样。
左相,在算。
谢从礼,在写。
顾长陵,在忍。
而武元姝——在她自己的身体里,悄悄把“孤”这个字,一笔一划,改了形状。
从太医那一日之后,日子仍旧照常往前推。武元姝依旧按时上朝,只是退朝得比以前略早一些。御膳房送来的汤羹多了几道,不再是她惯喝的清苦汤,而是一些看起来索然无味、实则养气养血的东西。
她不喜欢喝,勉强喝两口就放下。可就连“放下”这个动作,也比从前更克制——她知道,有两双眼睛在悄悄盯着自己:
一双在殿上,叫谢从礼;
一双在殿外,叫顾长陵。
还有一双,不显山露水,却总在:左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