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陵却像被谁打了一拳,猛地一怔,眼睛瞬间亮得厉害:“陛下——!”
“嗯。”武元姝目光微动,“朕也感觉到了。”
那点动静又没了。
顾长陵掌心有点发热,指节却一寸寸收紧,仿佛在拼命克制自己不要太失态。
他的嗓子眼干得要命,半晌才发出声音:“他……踢了臣。”
“是踢朕。”武元姝纠正,“你的手不过是顺带。”
顾长陵抿唇,眼底却笑得有点失控:“那他刚刚……算不算,认了臣一次?”
武元姝挑眉:“你觉得,他刚成一点形,就懂得什么叫‘认’?”
顾长陵老老实实道:“臣不知。”
“那你高兴什么?”她问。
顾长陵看着她,目光里并没有理智上那些“利害权衡”,只剩下很直接的感受:“臣只是……觉得,他在。”
“不是太医说的,也不是脉案上的几个字。”
他压着嗓音,慢慢道:“是臣……亲手摸到的。”
武元姝沉默了一瞬。他这句话,恰好踩在她心底某个刚刚被轻轻撩过的地方。
她少年登基,一路走来,看见的生与死太多,“命”常常只是折子上的一个字。自从知道有孕,这个字开始有了重量,却仍旧偏抽象——今天以前,“喜脉”、“胎象”,都还是太医舌头上的说辞。
刚刚那一下,才是——真真切切地告诉她:“这里有个东西,在自己活动。”
“你倒是说得比朕更像个当事人。”她淡淡道。
顾长陵被她这么一说,忽然有些局促起来:“臣只是……说了心里话。”
他停了停,声音压得更低:“臣今日以前,总觉得这事像做梦。梦里陛下有喜,梦里有个……孩子。”
“但一睁眼,还得去点兵上朝,跟人争折子,跟人吵军粮。”他苦笑,“梦……很容易散。”
“刚才那一下——臣忽然觉得,这不是梦。”
他看着她,目光很认真:“陛下,这是真有一个‘人’了。”
武元姝的指尖轻轻在他手背上一点,像是轻描淡写,又像是缓了一下自己胸口那股说不清的闷胀:“朕知道。”
她顿了一下,别开视线,笑意极淡:“刚刚他动的时候——朕第一个念头,是想叫你来。”
“所以你来了。”
顾长陵怔了一下,心口腾地一下热上来:“陛下……”
“别多想。”她截断,“只是刚好你是‘那个人’,朕才叫。若你不来,朕也只好自己按着看。”
顾长陵哪里会听她这点掩饰,眼底那一点亮是真真切切压不下去了。
他低声道:“臣……多谢陛下。”
“谢什么?”她有些不耐,“你是孩子的父亲,朕让你摸一下自己的债,还要谢?”
“臣不是谢这个。”顾长陵摇头,“臣是谢陛下——想起了臣。”
这一句,又简单,又难武元姝没说话,只抬手,轻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你这舌头,也越发会说了。”
顾长陵被她敲得微微一晃,下意识抬头看她。
那一刻,他的视线与她的视线正面撞在一起。灯火不盛,倒让她眼底那一点柔意藏得更深,却又遮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