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声音更显嘶哑,断臂处的黑气似乎因他情绪波动而微微翻腾,让他痛得眉头紧锁:
“与身后这些侥幸活下来的道友……皆是来自仙界各处无依无靠的散修,以及几个像敝观这般不入流的小门小派子弟。”
“本是听闻秘境机缘,结伴前来碰碰运气,谁知……谁知竟沦落至此……”
他喘了口气,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恐惧,继续道:“就在一个时辰前,我等行至东北方一处唤作‘葬魂谷’的险地边缘,不幸……不幸遭遇了一群‘噬魂妖狼’的突袭!”
“那妖狼成群结队,来去如影,獠牙利爪皆蕴含寂灭死气,专破护体灵光,噬人魂魄!”
我等拼死抵抗,死伤……死伤惨重啊!
数十位道友当场陨落,尸骨无存,魂魄都被那妖狼吞食……只剩我们这些人,仗着几分运气和些许保命之物,拼着修为大损,才勉强突围逃至此地……”
他说到惨烈处,声音哽咽,老泪纵横,身后不少幸存者也面露悲戚与后怕,低声啜泣起来。
断臂处那不断侵蚀的黑气,显然正是那“寂灭妖狼”留下的致命创伤。
云鹤子猛地抬起头,用那只完好的右臂擦了擦浑浊的眼泪,看向姜元元的眼神充满了最后的、孤注一掷的哀求,几乎要跪拜下来:
“姜仙子!魔后娘娘!老朽知道仙魔有别,本不敢奢求……但如今我等已是山穷水尽,油尽灯枯!”
“这幽冥鬼林危机四伏,我等伤势沉重,若再遇险情,必死无疑!”
他颤抖着声音,几乎字字泣血,“不知……不知能否看在同属仙道一脉,往日或许还有过些许香火情分的面子上……容我等,在此地稍作休整?”
“不敢求庇护,只求借宝地边缘一角,让我等处理伤势,恢复些许元气!只需片刻!片刻就好!”
“我等对天发誓,绝不敢打扰魔尊陛下与娘娘清静,更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待稍复元气,立刻离开,绝不敢成为拖累!”
他的姿态卑微到了尘土里,语气中的绝望与最后一丝求生欲,让人闻之动容。
在秘境如此残酷的环境下,一支重伤濒临崩溃的队伍,失去了大部分战斗力,就如同黑夜中散发着血腥味的诱饵,随时可能引来更恐怖的猎食者或其他心怀叵探的势力。
若能暂时依附于离渊这般凶名赫赫、实力深不可测的强者附近,哪怕只是借其威势,让潜在的敌人有所忌惮,对于他们而言,便是活下去的最大希望。
他身后那些伤痕累累、气息奄奄的仙修们,此刻也都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姜元元身上;
眼巴巴地望着她,眼神中充满了最原始的求生渴望与恐惧,仿佛她的一个字,便能决定他们是得到片刻喘息,还是立刻坠入地狱。
姜元元沉默了。
夜风吹过林间,带起鬼泣般的呜咽,也带来了那群仙修身上浓重的血腥味、药味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噬魂妖狼”的淡淡腥臊与死气。
她看着这些不久前或许还在各自宗门或洞府中苦修、怀着对大道憧憬进入秘境,此刻却如同丧家之犬般狼狈求生的“同道”,心中并非毫无波澜。
仙魔对立,是立场,是大势,是绵延无数年的恩怨与道统之争。
但在最原始的生存危机面前,同为人族修士,看着他们如此凄惨的模样,那份源于同族的恻隐之心难免悄然萌动。
更何况,她骨子里终究流淌着青云宗的正道传承,对仙界修士,尤其是这些看起来并非大奸大恶、只是为求机缘的散修和小派人士,天然存有一份难以彻底割舍的香火情谊与道义责任。
然而,理智也在疯狂敲响警钟。
秘境之中,人心叵测,谁又能保证这群看似可怜的仙修中没有包藏祸心之辈?
收留他们,意味着潜在的麻烦与风险——可能引来追杀他们的“噬魂妖狼”或其他敌人;
可能队伍中混入奸细;可能在关键时刻被拖累甚至反噬。
而且,她现在的身份是“魔后”,她的决定,必须考虑到离渊的态度和整个魔族队伍的利益。
她下意识地再次转头,将探寻的目光投向离渊。
他依旧负手而立,侧脸在魔焰摇曳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黑玉雕像。
他既未对云鹤子的哀求流露出丝毫同情或厌烦,也未对姜元元投来的目光给予任何回应,只是那么静静地站着,将所有的决定权,明明白白地、完全地交给了她。
这是他对她的又一次考验?考验她的心性、决断与在复杂局面下的权衡能力?
还是他真的完全不在意这些仙修的生死,任由她处置?抑或是,他深邃的眼眸之后,早已洞悉了某些她未曾察觉的隐秘?
姜元元与离渊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深不见底,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让她翻腾的心绪渐渐沉淀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