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本正经:“小娘子误会了,我生来就长这样,嘴角往上翘,看着就像在笑,其实我心里苦得很。”
傅茵将信将疑,付了钱。
等到夜幕降临,船舱里点了油灯,光线昏黄。傅茵和青骊拿出那两颗“顺风丸”,准备服用。
她捏着药丸,凑到鼻尖闻了闻,只有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到底是用药,还是谨慎些好,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起身找到那短打女子,将药丸递过去:“姐姐,你帮忙看看,这药丸是真的吗?”
那女子接过,借着灯光看,又用手指捻开一点,放在鼻下嗅了嗅,随即哭笑不得地摇头:“妹子,你又上当了,这就是最普通的清心丸,路边药铺一文钱能买一大把,治不了晕船。”
什么!
傅茵一口气堵在胸口,转身就去找那货郎,可船舱里人来人往,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
短打女子跟过来:“那种人叫‘过水蚂蟥’,专挑这种小渡口上船,坐一程,把东西卖给客人,下一站就下船,再折返回去,两头跑。”
过水蚂蝗,听着便是吸人血的东西。
她读了那么多游记地志,竟从未见过这个词用在人身上。书里只写山川壮丽,风土人情,却没写这些市井间的狡猾伎俩。
手里是毫无用处的东西,她看着只觉得这不是药,而是她白白被骗的十二文钱。
她蔫头耷脑,一张细白好看的小脸耷拉着,可怜兮兮的。
女子又塞给她两片姜:“还是老实用这个吧,别嫌土。”
傅茵捏着姜片,默默坐回青骊身边,没好意思说她其实给那位姐姐也买了一颗。
船舱外,河水哗哗作响,夜色浓重。
这趟她以为凭书本就能闯荡的旅程,一开始就给了她几个结结实实的下马威。
窗台焦黄的草了无生气,与窗外盎然的春意格格不入。
侍从垂首立于阶下,将搜寻无果的消息低声回禀。
殿内烛火跳跃,映得男人半边脸庞明暗不定。随着侍从叙述,脸上的最后一丝温度也褪去,只剩沉郁的黑。
“加派人手,天南海北都仔细查,但是不要大张旗鼓。”
“是。”侍从无声退了出去。
李添亦独自坐在空旷的殿内,有风过,卷起湘帘。他起身到窗边,将帘栊放下,手指转下,碰了碰台上干枯的草茬。
“分明是春天,”他很是不讲道理地开始埋怨起一盆草:“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取过旁边小几的玉壶,往干裂的泥土里缓缓注入清水,水流渗入,带走些许浮灰,却滋润不了那已然失去的生命力。
傅茵啊傅茵,你真是好得很。
是不是以为自己就聪明到这种地步,是不是以为耍弄了所有人。明明说好了,傅将军的事交给他去查,为什么就不肯信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走,为什么要背叛他……他们的计划。
下了去西域的船,上了另一艘不同方向的,她到底要去哪。一个优渥惯了的高阁女子,该如何谋生,该如何安然度日。
呵,如何度日,他又何必在意。
现在该是用傅荣铮案做文章的大好时机,若他清白,他自会为他正名,若他真勾结萆乌,那也可以把水搅浑,重新洗牌。
至于傅茵,欺君罔上,抓回来即可。于理,她现今已非他名义上的妻,他也无需承担任何责任。
于情,哪来的情……
有些烦躁地翻开手边一本地志。傅茵送来的那些书,他挑了几本留下,其余的都按她的意思让人送去了詹蕴芝那。
宫人把书册送过去,大多是詹蕴芝从未见过的杂记野史,封面各异。
她拿起一本翻开,淡黄的宣纸突然出现星星点点的淡红。竟是夹在书中的干花瓣,花瓣早已失色,却还清晰可辨当初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