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留步!”
孟千雪知道这举动意味着什么,没犹豫,直接叫住了他。
“邪祟既已伏诛,道长何苦自损?”
“世不相容,安能苟活。”
他没回头,脚步越来越轻,身影愈加朦胧,任凭风浪慢慢吞噬这一具遗臭万年,世人唾弃的残躯。
血书上的字赫然醒目。
渔夫无奈地叹了口气,就地埋了故人旧物,嘴里喃喃念着,“我自暮春辞京去,孤舟江上听猿啼。独往西楼无人忆,血染素衣献此生。”
逢春绝笔。
此后天启数年,春和景明。
她再度陷入沉睡,不知年岁。
秋风送爽,金桂飘香。
某于香闺窗棂,细聆珠英轻落,鸟雀呼鸣,墙外童孺嬉语,叹以往之萧索,觉今世为更始。
崇元十八年,仲秋。
这一年,孟千雪恰好十七岁。
回来后的这段时间,她没闲着,暗中寻了不少志怪古书,也曾多次托人打听李逢春其人。
几经波折,虽无甚进展,却意外揪出十九年前,慕容皇室那件藏污纳垢的腌臜事来。
大抵是讲,延僖帝慕容洵为政不仁,偏信奸佞妄言,以至藩王叛乱,灾祸连年。
帝不思其过,诛诤臣,杀豪杰,纵巫师作法,诳言皇嗣宸乃灾星降世,亡国之音,以让己罪。
虎毒尚不食子,然帝王多薄情,子宸身异首。周郎寡义,元礼魂何寻!
她提笔,本欲将心中所想誊于泾纸,犹豫半分,却只落下一行娟秀的簪花小楷。
前路未明,静侯时机。
门外传来脚步声,孟千雪暂且搁下笔,将书案恢复成原先模样。
女使芙蓉走上前来,笑着递过请柬,“二娘子,明日便是吴家小小姐的洗儿宴,大娘子前些日子便递了信来,说要请自家亲眷一同观礼,好图个吉利。”
“省得了。”
孟千雪眨了眨眼,似有动容。
先父芳邻,尝娶二妻。元配俞氏病羸难产,遗女晚榆。后续苏氏为妻,生某与长兄千里。
长姐孱弱,今闻得女,应是大喜。
孟千雪点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轻声问:“可曾备下贺礼?”
“娘子许是忘了,就在前月,您特意让香兰寻了宝昌楼的鲁师傅,打了一副上好的银质长命锁,还说整个阜平街,他家的手艺若称第二,便无一人敢争魁首。”
芙蓉眉眼弯弯,一一道来。
孟千雪心头一紧,面上却无半点波澜,接过她的话,“也罢,拿出来看看吧。”
芙蓉应下,遂取一锦盒置于案上。
她竟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来,不知是恐惧还是内疚,只觉得心口压抑,重如千钧。
周晏清几近癫狂的病态,元礼一声声软糯的呼喊,兄长倒在血泊的惨状,燕京烽烟四起的混乱,如走马灯般在她的脑海里,留下痛苦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