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此时有谁从远处拿起摄像机,把这一幕完整拍下来,日后再放给某些人看,应该会觉得极其讽刺。
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在海风里,向一个早就站在局外的人坦白,自己正在一步一步踏进局里。
“晚晚。”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没有加“同学”“小姐”。
顾念晚心里“咚”地一声,像有什么被撞了一下。
“你现在喝了酒。”他说。
“我就只喝了一杯红酒。”她顶嘴,“我没醉。”
“可你刚才说的每一句话,”他看着她,“都是明明白白会让你以后后悔的。”
“那你呢?”她反问,“你以后会后悔吗?”
他没有回答。
半晌,只听见他低低叹了一口气。
“我们回去吧。”他的声音有一点不易察觉的哑,“风大了。”
回到房间的时候,时间已经快十一点。
顾念晚一进门就被暖气扑了一脸,整个人像是从海风里被捞回了现实里。
蛋糕只剩一半,红酒喝掉了三分之一。
她把外套搭在沙发背上,刚准备说“要不我先回学校”,手腕就被人轻轻拉住。
并不粗暴,却带着一种极有分寸的力度。
“先把头发吹干。”宋临川道,“不然明天你就不用上课了,在宿舍里发烧就行。”
“哦。”她下意识答了一声。
他从洗手间拿出吹风机插上电,又把她按在沙发上坐好。
热风裹着他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
顾念晚有点不自然:“宋叔叔,我可以自己——”
“别动。”他懒懒地说,“你头发太长,吹到天亮。”
他歪在沙发扶手上,姿势很随意,手指却出奇地细致,一缕一缕把她湿漉漉的长发分开,慢慢吹。
吹风机的嗡鸣声,把房间里的安静填满了一半。
剩下一半,是她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宋叔叔。”她忍不住开口,“你给你女儿也这样吹过头发吗?”
他动作微微一顿。
“我没有女儿。”他道。
“啊?”她愣住,“那你……”
“我说过,我离过婚。”他很平静地补了一句,“没有孩子。”
顾念晚心里某个地方忽然轻了一下,又莫名沉了一下。
她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自己蓬头垢面地坐在长椅上哭,他递过来纸巾,说“我女儿要是这样,我会打断她的腿”;后来又说“乖的孩子容易被欺负”。
那时候,她理所当然地以为他是个有女儿的中年爸爸。
现在才知道,那些话只是一个从未真正当过父亲的男人,对“如果”的想象。
“那你为什么……”她迟疑了一下,“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很麻烦。”他淡淡道,“我怕别人搞不定。”
“所以你来搞定我?”她半真半假地问。
“勉强算吧。”
“你这人……”顾念晚忍不住笑,“嘴真不会说好听话。”
吹风机终于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