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他还能劝住一两个人,后来他连一两个人都留不住了,所有人指着他,问他你是否知错,他从昔日被敬仰的镇长沦落到千夫所指。所有人都骂着他的愚昧,每个人都对他避之不及,否则就是谩骂连天,最后那些对持已经与对错无关,是他就是错,每个人都踩着他,信着自己所认知的一切。
毕竟所有人都相信的事,怎么可能是错呢?只有脱离大众的人才是错。
在每个深夜里,他的理智和本能互搏,他不断地问自己:
所有人说这是对,那这是否是对。
所有人都说我错,那我真的错了吗?
他站在这浪潮中央,全然找不到方向。
之后,那位和他一起喝酒的魔法师找上了他,说要给予他解脱。他和他干杯,他们借着酒意喝到了第二天清晨,一只飞鸟落到他的窗边。
和他喝酒的魔法师说了一句话,他喝得太醉,没有听清,便又问了一遍。
“你看,”魔法师的声音好像从远处传来,他指着那只落在窗边的飞鸟,缓慢而眷恋地问他,“那飞鸟看你的模样,像不像在监视你?”
他一瞬间冷汗淋漓,这句话恰好和校庆那一日的事件发生了重合。醉酒间,他记不清托里斯的话,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只深深地记得那一眼,鸟雀与火堆靠在一起,它圆润的眼睛无机制地眨着,如同有谁借着它在看他。
压力,诱导。他的对错在刹那间混淆。
一点清醒后,他听到了一阵喧闹。他问魔法师,外面在干什么。魔法师说,不是什么大事,他们在杀死精灵的帮凶,做正义之举。
“你要去看看吗?”
他晃了神,听了劝,打开大门,又一次见到火堆和生命。人类在将生命投入火焰中,展示他们的正确,而他心中,火堆与鸟雀逐渐靠近,直至完全重合,仿佛生来如此。
魔法师举着魔杖,将窗边的飞鸟禁锢着放在他手中。
恶魔在他耳边低语:“你不去吗?你马上就解脱了。”
他一步步向前走,火焰噼里啪啦的声音愈发近了,鸟雀哀叫着,挣扎着要挣脱魔法。他感受到它温热的体温,突然觉得疑惑。
你哀叫什么啊?你本来就该去那。
监视了我这么久,你就该去那的。
于是他轻轻一抛,生命在他手中消逝,人们为他欢呼,他又成为了万人敬仰的镇长。在离开前,他对那些魔法师一笑,说,我的朋友,你说的对,我终于解脱了。
智慧无法存活于愚昧之中,于是它自甘堕落。
在魔法师们离开后,他回到家,看到窗台的花谢了,才突然想起自己所学的魔法。
他翻出床底落灰的魔杖,施着咒语,花依旧谢着。
他解脱了,生命却不再回应他。
这一瞬间,那错对的疑问在他心中复苏,如同一点星火。在他准备去望向那些星火时,痛苦的,更近的,被镇人排斥的回忆翻涌到来,那新鲜的伤疤让他痛不欲生。
他疯狂地将那些问题抛到脑后,把魔杖丢开,不想问,也不去想了。
至此之后,魔法师再也无法举起他的魔杖。
……
安娜感觉到一股巨大的荒谬,她动了动手指,恍然地望着周围,不知自己是否处于现实。精灵呼出的气体都颤着,她望着低头垂眼的魔法师,竟然也有些分不清错对。
“精灵离开,是因为他们知道这里不能再征收,否则你们没有活路……”安娜呢喃着。
“若我们真有用动物监视你们的心,”精灵的手心颤抖着,这件事过于荒唐,让她不知从何起声,“你们怎么可能现在才东窗事发!”
“该想到的,”老人眼里浮现一度清明,“只是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哈。”
安娜捂着额头,连连倒退了几步,她摇着头,不断地深呼吸,试图从纷乱的思绪中找到一丝清明。
人类真的无药可救了,真的……
“您……还好吗?”
一阵雄厚的男声响起,守门人还在那。
看到他的一瞬间,安娜几度张口,却还是没有说出什么。
“那个标志,”但她因此冷静下来,问老人,“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