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缓慢而艰难地诉说他第一次见到伊万的场景。那一天的雪不重,他在出门后却不小心迷了方向,在乱转一通后,他碰到了最近的精灵巡逻队,寻得了帮助。这些高大的种族一路上都很照顾他,在雪厚的地方还会把他提起来跑一段路,免得他被落下。
精灵工作时会将轻哼歌谣,和人类相差的语言在雪原里传达着轻松和喜悦,猎户认为,他这一趟已经足够幸运,才能不在雪原迷失。这样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夕阳,他见到了三生子。
那是猎户终生未能忘记的画面。凝固的血液与人体组织像爬虫一样粘在一个像雪一样纯净的孩子身上。刚觉醒的精灵一脚踏稳一具尸体,借力腾空飞到空中,蝙蝠的尖叫和烈风对立着,伊万一剑划开了风雪,直直捅进吸血鬼的心脏。他在半空中凝了一块冰,踩在上面,在空中扭换了一个身位,死在他剑上的吸血鬼被顺势挑起,砸在地上。精灵落在雪中,环顾着周围,有那么一瞬间,他和猎户对上了视线,将后者镇在原地。
猎户无所从来地感到恐惧,他说不清这恐惧是如何来的,是因为现场吗?不,不,他见过更血腥的。那是因为什么呢?他当时无法细想,直到有精灵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回神,他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后来,再次见到您的时候,我想通了,”猎户用砂纸一样的声音缓缓道,“我用过箭矢,屠刀和砍斧,我自认我不是什么胆小的人……但我在后来的几十年里,我再也无法与小孩共处一室,哪怕是人类的孩子。”
“或许,或许……”他不住地敲打手心,“或许就是因为,这一切的感受,都是一个孩子带给我的。”
“您让我对幼崽这种最弱小的生物,产生了恐惧。”
比恩观察着,伊万似乎也在回味这个故事,仿佛这不是他的经历。
“那来见我,让您觉得好些了吗?”最后,他这么问。
“这辈子没有这么好过,”猎户笑了,时隔多年,他再一次被那双眼睛吓到,却也看到了那共存的善意,“……我早该见您一面。”
他撑着一根木仗,支着身子站起来,向屋内的两个人俯身行李,推开门走了出去。他和伊万的最后一面是笑着的,那个笑容堆满了褶皱,是残烛亮起的最后一丝火星。
伊万对着大开的门出神了很久,直到老人消失在他视野边缘,只留下一串斑驳的脚印。他有些难过地意识到一件事:“他也要逝去了。”
“是的,”比恩关上门,“但他今天可以和他的孙子睡上一个好觉。”
“那你还要问什么呢?”
木柴块燃尽了,屋内将不再温暖,在那火堆燃尽之前,是他们最后的时间。
魔法师问:“您对此有什么感觉吗?”
“感觉?”伊万疑惑,“你指哪方面的?”
“若是问我对……夺取别人生命的感觉,我无法将其判断为对和错,”精灵将指尖抵在桌面的木刺上,轻度的疼痛能让他保持清醒,“生存是第一要务,你死我活的现场不是儿戏。谁能去评判对错呢……”
比恩不语,他在自己的笔记上记录下一串文字,将末尾的那个“天真的残忍”画上一个重点。
“而且……”伊万抬眼,“万尼亚的身后是家人,”精灵尤为认真地看着他,“为了血缘,为了篝火,为了再次听到他们的歌声,我会在任何情况下拿起武器。”
魔法师沉默了很久,久到篝火只剩下零星的火点,在火点消失的那一瞬间,法阵从他们脚下亮起。在被传送回去的那几秒,魔法师感叹一样,留下了评价。
“在这之前我从未接触到这样的种族。”
“残忍与爱在你们之间共存。”
“对了,”他笑了一下,“我的全名叫……”
“阿尔比恩。”
……
“阿尔比恩。”
“什么?”娜塔莎听到了他的呢喃。
“一个……故人。”伊万望着远方跟人交涉的魔法师,那红色的长发与记忆里的人如出一辙,“我没见过这些魔法师。”
“他们从西边海岛而来,传送我们阵营附近,”娜塔莎扎起散落的长发,“说想跟我们谈点事情,他们称这为外交行动。”
“他们那边的战场可能已经得势,兽人败退到吸血鬼也想放弃的地步。不然吸血鬼不会让魔法师的魔法传过来……”娜塔莎抬头,“这对我们有好处,哥哥。”
“……那个由魔法师组成的联盟么,”伊万拉开营帐,“让他们进来,万尼亚亲自和他们谈。”
……
那些来自西边的魔法师和当地人大不一样,无论是外貌还是习性。他们习惯微笑,用浅淡的笑意诠释绅士与优雅,以此在谈判桌上显得从容不迫。
伊万听完他们的描述,撑着头,也带着笑容复述。
“你们的意思是,希望我们配合反攻?”他整个人往身边歪了歪,“当然可以啊,只要获得胜利,万尼亚可以和你们合作。”
“额,除此之外还有有关魔法师联盟在精灵领地……”
代表陡然顿住了,因为身后的诺斯狠掐了一把他,他才发现就这么一句话的时间,伊万脸上已经充满了阴霾。
“嗯?”高大的精灵并拢腿,十指相抵,“我们还谈了其他事情吗?我认为只有这一件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