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有关火堆与凋零
“不要忘了火,孩子,孩子……”
——
冬妮娅生命的第一份温暖来自火光。
她自有记忆起,便躺在篝火旁边。那里木柴被烧得碳化,噼里啪啦的声音淹没在人们的叫喊中,她就这么被吵醒了。她睁眼时看见了月亮,发现她躺在一圈人的一个空位中,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围着篝火的一份子。
懵懂的精灵从地上爬起来,周围的人左呼右唤,举着手高喊:“添柴添柴,老天,没看到火要灭了吗?”
周围声音太吵了,被那人吼的家伙没听清,扯着嗓子问他在说什么。高喊的人又说了一次,被吼的还是在问着“什么?什么?”。
这下把人惹急了,高喊的人窜起来指着火堆,说:“火,火,火!你的耳朵被吸血鬼啃了吗?”
于是冬妮娅得知,这一团温暖的东西叫“火”。
初生的孩子还不会说话,也听不太懂人话,但她聪慧,她吱呀着跟着叫,指着篝火,说她第一个学会的词:“火!火!火!”
这火在她的喊叫中又烈了几分——一边大喊和耳聋的胜负终于分出来,他们终于添柴了。添柴的骂骂咧咧地踹了一脚宁可喊他也不肯动事的人,胡子之间哼着出气,不爽地在火前架起食物。
“脾气大的。”高喊的人撇撇嘴,拍开自己身上的灰,他腰间插着一把匕首,露出的一节刀刃反衬着银光。冬妮娅好奇地靠近了看,匕首的主人却不乐意了。
他往旁边躲了躲:“小孩别玩这个,下手没轻没重的,回头给我划拉一口子。”
冬妮娅歪着头看他。
“得,”大胡子没好气地往她另一边一坐,“你这次还捡回来一个小哑巴。”
“放屁,没听到她刚刚跟着我喊吗?”
他们两个关系是坏极了,没两句又呛起来,冬妮娅夹在他们之间,也不逃开,也不劝解——她还不太会说话——但她一双灰色的眼睛亮着,提取着他们对话中的每一个信息。
孩子对外界的最基础感知是情绪,冬妮娅能感受出来他们的怒气,却不是那种令人害怕的愤怒。他们你骂我我骂你,也没动匕首,周围的人还指着他们笑。
倏地,争吵同时顿住,两人蹭地窜了起来,冬妮娅来不及反应,便被提着带进了屋。
那一场篝火骤然散开,人们恐慌地逃窜,欢声不再,他们跑进最近的房屋,将门窗紧闭。
冬妮娅被丢进屋的一瞬间,她的火光也被关在门外。那火甚至没人肯去熄灭它,人们都匆忙地逃命,任由它继续烧。
她有一瞬间想去开门,却被匕首先生一把拍下。
匕首这次把他的武器掏了出来,握在手中,对冬妮娅一晃一晃,像是恐吓:“祖宗,别手欠,不然你和我们都得没命。”
冬妮娅看着他,说:“火。”
“火随时都可以再烧,”大胡子闷哼,“命只有一条。”
冬妮娅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说,她开始找出口,围绕了一圈却也只看到个窗。冬日的窗上结满冰霜,将视野挡了个完全,冬妮娅正准备靠近几步,下一秒却顿住了。
窗前突然窜过去一道影子,如同鬼魅,脚步声哒哒响起,一路蔓延到门口。一阵敲门声响起,那人的动作很轻,好像还挺有礼貌。
“有人吗?我从其他地方流浪而来,好心的主人,请让我进来,我只想借宿一晚。”
匕首嗤笑一声,没有动作。
良久后,平稳的脚步声离远了,一阵急促的奔跑快速向他们靠近。
他疯狂地敲门,几乎要把它砸烂:“救命啊!求求你了放我进去!吸血……吸血鬼……啊!”
大胡子平稳地呼吸着,甚至连腿都没迈出。
最后,那求救声陡然断了,门外的人狠狠踹着门,愤愤离开了。
“这些畜生多少年了还用这一套说辞,”匕首百无聊赖地靠着门框,“当我三岁小孩儿……”
他的讽刺戛然而止,大胡子提手抓下墙上的板斧。
“你在这里呆着,”匕首握着门把,死死地盯着门外,“无论如何都别出来,小鬼。”
那门外的呼救声愈发远了,匕首来不及对她多说,和大胡子推开门便冲了出去。
他们不知道,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冬妮娅便已经听见了那由近及远的声音,她甚至被那话吸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