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课是历史,授课老师温苏墨是个风趣幽默的中年男人,知识渊博,讲课不像照本宣科,倒像是天桥底下说书的,各种历史典故信手拈来,很受学生欢迎。今天讲到春秋战国,温老师引出一个典故,突然点名提问:“温州年同学,请你来回答一下,这个‘管鲍之交’具体指的是哪两位历史人物之间的情谊?又代表了怎样的品质?”
正神游天外,思考中午食堂招牌鸡腿还有没有剩的温州年,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吓得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管、管鲍之交?”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像被洗劫过的仓库。什么管饱?管吃饱饭的交情?跟食堂有关?他急得额头冒汗,下意识地侧过头,用求助的眼神瞟向旁边的陆川深——这个他发誓要当成空气的同桌。
陆川深依旧保持着低头看课本的姿势,神情专注,仿佛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的动静。然而,他的右手手指却无声地在摊开的历史书旁边的桌面上,极其轻微而快速地划了四个字的笔画。温州年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那细微的动作,艰难地辨认着:管……仲……鲍……叔……牙!
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温州年立刻挺直腰板,大声回答:“报告老师!是管仲和鲍叔牙!代表了……代表了朋友之间深刻的理解和信任!”他把自己能想到的好词都往上堆。
温老师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他坐下:“回答正确。不过下次要专心听讲啊,这些典故课本上都有详细解释。”
温州年松了口气,几乎是虚脱般地瘫坐在椅子上,感觉后背都惊出了一层冷汗。他心有余悸地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陆川深,对方依旧保持着看书的姿势,纤长的睫毛低垂着,仿佛刚才那个在桌面上“作弊”的人不是他。
一种复杂的感觉涌上温州年的心头,有点感激,又有点不甘心。他犹豫了一下,趁着老师转身写板书的间隙,用笔帽最圆润的那一端,轻轻戳了戳陆川深放在桌下的手臂,用气音极小声道:“……那个,谢了。”
陆川深翻过一页书,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他同样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淡淡回应:“课本第28页,注释三。下次自己记。不是每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刚好我坐在你旁边。”
温州年:“……”他就知道!不能给这家伙一点好脸色!刚升起的那点感激瞬间被这句话打得烟消云散!他愤愤地翻开课本第28页,果然看到了详细的解释。
午休时间,食堂成了兵家必争之地。一中食堂的招牌红烧大鸡腿,以其色泽油亮、肉质酥烂、味道浓郁而闻名全校,每天限量供应,去晚了连味儿都闻不着。下课铃如同起跑枪声,温州年和顾西辞立刻化身脱缰的野狗,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在拥挤的人流中闪转腾挪,目标明确地冲向食堂窗口。
“两个鸡腿!谢谢阿姨!挑个大点的!”温州年气喘吁吁地把饭卡按在刷卡机上,眼睛放光地盯着餐盘里那两个油光锃亮、个头几乎比他拳头还大的鸡腿,感觉一天的辛苦都值了。
他心满意足地端着战利品找座位,一眼就看到陆川深已经坐在一个靠窗的相对安静位置,正慢条斯理地吃着饭,餐盘里是标准的清炒时蔬、麻婆豆腐和一份看起来就很清淡的白切鸡,与他盘子里豪迈的“硬菜”形成鲜明对比。
“啧啧,真没追求,吃饭跟喂兔子似的。”温州年嘀咕着,和同样抢到鸡腿、一脸得意的顾西辞一起走过去,在陆川深对面坐下。
“哇!年哥你可以啊!双黄蛋!抢到两个!”顾西辞看着温州年餐盘里那两个格外壮硕的鸡腿,羡慕得口水差点流下来。
“那必须的!哥的爆发力和对鸡腿位置的预判,那是经过千锤百炼的!”温州年得意洋洋,成就感爆棚,拿起一个鸡腿就要大口啃下去,享受这胜利的时刻。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旁边平静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阿姨今天给的鸡腿,看起来个头特别大,颜色也很正。”
温州年动作一顿,啃鸡腿的嘴僵在半空,警惕地看向发声源——陆川深。这家伙已经吃完了大半的饭菜,正用一种看似随意,实则非常专注的目光打量着他手里那个诱人的鸡腿,那眼神,有点像元宝看到猫罐头时的样子。
“干嘛?想吃啊?”温州年下意识地把鸡腿往怀里收了收,像护食的幼崽,“想吃自己抢去!这可是实力和运气的象征!”想从他温州年嘴里抢食?门都没有!
陆川深没说话,只是继续看着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依旧没什么明显的情绪,但那种专注的、带着一点点分析意味的目光,却莫名让温州年感到一阵……心虚?或者说是压力?仿佛自己正在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顾西辞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感觉气氛有点微妙,试探性地开口打圆场:“那个……陆川深,你是不是没抢到?要不我这个……”
“你海鲜过敏。”陆川深突然对温州年说,打断顾西辞的话。
“啊?”温州年没反应过来,这跟鸡腿有什么关系?
陆川深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温州年餐盘里的另一个菜——翠绿的西芹搭配着粉嫩的虾仁。“你餐盘里有西芹炒虾仁。你吃了虾仁这种海鲜,再摄入大量油腻的油炸食物,容易加重肠胃负担,引发交叉反应。轻则腹泻、皮肤瘙痒,重则可能引起喉头水肿,呼吸困难。上学期期末前那次,你忘了?”
“停停停!”温州年头皮一阵发麻,赶紧打断他喋喋不休的医学分析,“你能不能别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个!倒不倒胃口啊!”他确实想起来了,上学期就是因为乱吃东西,半夜肚子疼得打滚,上吐下泻,最后还是陆川深和他妈一起把他送去医院,折腾了半宿。那种滋味他可不想再尝一次。
陆川深从善如流地闭上了嘴,继续用那种“我是基于科学和你的健康历史在提醒你”的平静眼神看着他。
温州年看着手里香喷喷、诱人无比的鸡腿,又看了看餐盘里那几个粉嫩的虾仁,顿时觉得食欲锐减,甚至感觉喉咙有点发痒。美味的鸡腿和可能到来的痛苦在脑海里激烈交战。他挣扎了足足三秒钟,最终,对陆川深那句“重则”以及伴随而来的糟糕回忆的恐惧,彻底战胜了口腹之欲。
他恶狠狠地把那个没动过的、金灿灿的大鸡腿夹起来,像是扔掉一个烫手山芋,一把扔进陆川深那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白米饭的餐盘里,语气冲得像打架:“给你给你!吃吃吃!烦死了!吃个饭都不得安生!跟个老妈子一样啰嗦!”
陆川深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洁白米饭上的、与周围画风截然不同的硕大鸡腿,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温州年会直接给他。
温州年则气鼓鼓地开始啃自己手里那个鸡腿,仿佛把鸡腿当成了陆川深,用力撕咬,一边啃一边用眼神瞪着对面的人,如果眼神能杀人,陆川深大概已经被烤熟了。
陆川深沉默了几秒,看着那个鸡腿,又抬眼看了看对面像只愤怒小鸟般的温州年,最终,拿起自己的筷子,动作依旧优雅地夹起了那个鸡腿,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然后,在温州年和顾西辞惊讶的目光注视下,他面不改色,速度却不慢地,将那个鸡腿解决得干干净净,连骨头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顾西辞看得目瞪口呆,悄悄对温州年竖起大拇指,用口型说:“年哥,牛逼啊!能让陆大神吃你给的东西!还是你‘施舍’的!这够我吹一学期!”
温州年:“……”他嘴里美味的鸡腿突然有点味同嚼蜡。他这算是,赢了还是输了?怎么感觉……更憋屈了?好像又被对方不动声色地拿捏了?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班主任严思远拿着名单走进教室安排值日生。
“开学第一周的值日生,就按学号顺序来。1号到5号,今天放学后留下打扫教室。”
温州年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翻开学籍卡看自己的学号——4号!他立刻扭头看向旁边的陆川深,果然看到对方学籍卡上清晰的“5号”。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和陆川深的学号竟然是紧挨着的!
更让他郁闷的是,活宝顾西辞是3号。这意味着,放学后他要和这个“瘟神”以及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一起值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