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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宫深处的签名(第1页)

走廊里的光,是冷的。惨白,带着消毒水腌入肌理的气味,从头顶倾泻下来,把急匆匆的护士影子、移动病床的金属轮廓,都切割得生硬分明。林静秋靠在主任办公室的门框上,只歇了不到半分钟。一天里第几台手术了?三?还是四?记不清。五十岁的腰,站久了,那股熟悉的、沉甸甸的酸涩就从腰椎骨缝里钻出来,顺着脊梁往上爬,提醒她这副躯壳不再年轻。她不动声色地挺了挺背,让白大褂的挺括面料勒住那点不适。

摘下手套,橡胶紧绷的触感离开皮肤,指尖有些发木。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上一台手术——一个胎盘早剥的急症产妇——温热血流的微弱记忆。洗手,七步法,指缝,腕线,冰凉的水流冲刷掉可见与不可见的痕迹。镜子里的女人,头发在手术帽下挽得一丝不苟,露出额头和清晰的鬓角,那里已掺了不少银白。眼角的纹路很深,是常年无影灯下专注凝视、也是岁月本身留下的刻痕。只有眼睛,沉静得像两口古井,映着顶灯的寒光,波澜不起。

回到办公桌前,茶杯里的水早凉透了。她没去续,只是坐下,手指按压着太阳穴。桌面上,一份新送来的病历夹突兀地摊开着,旁边是待签的几张手术知情同意书。明天的手术安排。她目光扫过最上面一页。

姓名:苏晚。年龄:28。拟行手术:子宫全切术。指征:多发性子宫肌瘤,继发严重贫血,药物保守治疗无效。

姓名:苏晨。年龄:28。拟行手术:宫颈环扎术及后续保胎治疗。病史:复发性流产(3次)。

双胞胎。名字并列在一起。苏晚,苏晨。晚,晨。指尖无意识地在这两个名字上停顿了一下。很常见的名字组合,却又因为并列出现在这里,透出一丝不寻常的意味。一个要彻底摘除孕育的宫殿,一个要拼命守住脆弱的摇篮。命运有时就爱开这种残忍的玩笑。

她翻开苏晚的病历。检查报告单一张张滑过眼前:B超影像描述里,肌壁间数个大小不等的低回声团,最大者已压迫宫腔;血常规的数值触目惊心,血红蛋白低得危险。指征明确,手术必要性毋庸置疑。再翻开苏晨的:宫颈机能不全的诊断明确,三次妊娠,均遗憾止步于中期。这一次,胚胎刚刚着床,她就像捧着最后一点火星的旅人,亟需用手术的丝线扎紧那道过于松弛的门户。

明天第一台,苏晚的子宫全切。第二台,苏晨的宫颈环扎。连续两台,主角是一对姐妹。林静秋合上病历,某种职业性的沉重感覆盖了刚才那丝微弱的异样。她见得太多了,女性的身体,有时是沃土,有时是战场,承载喜悦,更承受创痛。她只是医生,是工匠,是修复者,也是有时不得已的拆除者。

手机在抽屉里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是医务科发来的明日手术最终确认通知。下面还有一条微信,丈夫老赵问她晚上是否回家吃饭,女儿学校有个家长会备忘。她简短地回了“有手术,不回去,记得去”,便放下手机。

窗外的天色正一点点暗下来,城市的灯火尚未完全醒来,暮色是灰蓝的,带着疲惫的质感。她该再看看明天的手术方案,尤其是苏晨的环扎,虽然常规,但每一次都需极其精细。还有苏晚的全切,肌瘤位置……她重新打开病历夹,目光落在患者基本信息栏。

配偶姓名:苏晚那一栏,写着“陈朗”。苏晨那一栏,也是“陈朗”。

林静秋的视线定住了。一个黑色的、印刷体的名字,像两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她的瞳孔。陈朗。陈朗。

她拿起两份病历,并排放在一起。灯光下,白纸黑字,清清楚楚。配偶姓名:陈朗。配偶姓名:陈朗。

房间里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那嗡鸣声似乎骤然放大,填满了耳膜,又忽然退得很远,很远。她感到指尖的温度在流失,一种极其陌生的、类似眩晕的感觉攫住了她。不是疲惫,不是低血糖,是认知在瞬间被撕裂又强行拼合时产生的剧烈摩擦。

同一个人。

姐妹俩。双胞胎。同一天。同一家医院。同一个手术医生。

配偶是同一个人。

荒谬。违反一切伦常与逻辑的荒谬感,像黑色的潮水,没顶而来。她的手很稳,依然按在病历纸上,没有颤抖,但指节微微泛白。她闭上眼睛,两秒钟,再睁开。字还在。不是幻觉。

心脏在胸腔里沉沉地撞了一下,并不急促,却异常有力,带着某种不祥的预感,锤击着肋骨。她慢慢靠向椅背,皮革发出细微的呻吟。窗外的灰蓝色更深了,吞噬着最后一缕天光,将她的侧影剪贴在逐渐漆黑的玻璃上。

记忆的碎片开始翻搅。不是关于这个名字,陈朗,她确定自己从未接诊过叫这个名字的男性患者。是苏晚,苏晨……双胞胎……二十八年……时间轴被猛地向后拽去,拽向一片弥漫着血腥气和雨水腥味的黑暗。

……

“林医生!林医生!快!三轮车送来的,不行了!”

是更年轻、更急促的脚步,踩在水花四溅的坑洼地面上。那晚的雨大得邪性,像天漏了,哗哗地冲刷着卫生院破旧的门廊。担架上抬下来的女人,身下一片洇开的暗红,雨水混合着血水,在地上拖出长长的、惊心的痕迹。羊水早破了,胎心微弱,是双胎,胎位还不正。乡镇卫生院的产房,灯光昏暗,器械简单,外面是狂风暴雨和家属绝望的哭喊。

那是她独立接生的第二年,手还不够稳,心却鼓涨着全部的勇气与恐惧。拼尽全力,与死亡抢时间。第一个女婴出来,哭声微弱如猫崽;第二个,却横在那里,肩难产。那一刻,产床上的母亲瞳孔已经开始涣散,血止不住。她记得自己满手滑腻,记得那可怕的、仿佛无穷尽的出血热度,记得自己嘶哑着喊“用力!再用力!”也记得,在最后关头,那个母亲,苍白得像是已经褪色的纸人,忽然回光返照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她的手腕。

手指冰凉,湿漉漉的,不知是汗是血还是雨。那女人凑近她,气息微弱而急促,带着铁锈般的血味,喷在她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被外面隆隆的雷声和雨声掩盖,却一字一字,钉子般凿进她当时年轻而震骇的脑海里:

“医生……孩子……不是……一个爹……”

雷声炸响。几乎同时,最后一个婴儿,带着一身紫绀和瘀斑,滑落到她颤抖的手中。哭声响起时,母亲的手颓然松落,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那句话,那双濒死却燃烧着诡异炽焰的眼睛,连同那晚冰冷的雨、滚烫的血、震耳的雷,被她死死封存在记忆最底层,从未与人言说。那是逝者的秘密,是带血的遗嘱,也是她职业生涯最初背负的、沉重的一课。

后来,那对侥幸存活的双胞胎女婴,据说被外婆抱走了。再后来,她离开了那家卫生院,深造,辗转,最终扎根在这座城市,成为林主任。她接生过成千上万个孩子,看过无数悲欢,那句话,那双眼睛,渐渐被更庞杂、更具体的生命故事覆盖,沉入遗忘的深潭。

直到此刻。

苏晚。苏晨。二十八岁。双胞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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