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包子,身上暖和了。走出店门,阳光正好照在招牌上,斑驳的“西四包子铺”五个字闪着金边。
江梧站在门口看了很久,然后掏出手机——一个很旧的诺基亚,按键都磨光了——拍了张照片。
“留个念。”他说。
二、胡同里的棋局
他们没坐车回去,沿着西四大街慢慢走。路过一个旧书店,江梧停下来,在门口的特价筐里翻了翻。都是些过期的杂志、破损的小说、蒙尘的连环画。他挑了一本《芥子园画谱》,纸页发黄,边角卷起。
“这个给你。”他付了五块钱。
苏念翻开,里面是各种山石树木的画法,工笔线描,旁边还有小字注解。“这是。。。”
“学国画的基础。”江梧说,“虽然你画水彩油画,但看看有好处。中国画的线条,有种特别的韵律。”
他们继续走,拐进一条小胡同。这里比梧桐巷更窄,两人并肩走都有些挤。墙根下,几个老头正在下象棋,小马扎围成一圈,旁边搁着搪瓷缸子。
“将!”一个戴棉帽的老头拍下棋子。
“臭棋!”对面的光头老头不服,“重来重来!”
江梧停下来看。苏念不懂象棋,只能看热闹。棋盘是手画的,格子歪歪扭扭,棋子是塑料的,摔得缺角。
“小伙子,会下吗?”棉帽老头抬头问。
“会一点。”江梧说。
“来一盘?”光头老头让出位置。
江梧看了看苏念,她点点头。他在马扎上坐下,老头们围上来。
“红先黑后,让你红方。”棉帽老头说。
江梧摆好棋。他下得很慢,每走一步都要想很久。老头们耐不住,七嘴八舌地指点:
“跳马!跳马!”
“出车啊!”
“别听他们的,上士!”
江梧不听,按自己的节奏下。走了十几步,局势胶着。老头们安静下来,认真看着。
苏念站在他身后,看他的后颈。那里有一小块皮肤被围巾磨红了,他浑然不觉,全神贯注在棋盘上。
阳光移过来,照在棋盘上。塑料棋子反着光,楚河汉界的字迹模糊不清。远处传来鸽哨声,嗡嗡的,像某种古老的叹息。
“将军。”江梧轻声说。
棉帽老头盯着棋盘看了半天,挠挠头:“嘿,真将死了。小伙子可以啊。”
“承让。”江梧站起来。
“再来一盘?”光头老头兴致勃勃。
“不了,还有事。”江梧笑笑,“谢谢各位爷爷。”
老头们挥挥手,重新摆棋。江梧和苏念走出胡同,身后又传来“将!”“臭棋!”的争吵声。
“你什么时候学的象棋?”苏念问。
“我爸教的。”江梧说,“他生病卧床那段时间,无聊,就教我下棋。他说象棋如人生,走一步看三步,有时候退一步是为了进两步。”
“你爸。。。是个很有智慧的人。”
“他只是活得明白。”江梧看着前方,“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知道自己能改变什么,不能改变什么。”
他们走到护城河边。河水结了冰,灰白色的,像一条冻僵的巨蟒。岸边的柳树秃了,枝条垂在冰面上,风一吹,划出细细的痕迹。
“冷吗?”江梧问。
“不冷。”苏念说,“走走路,反而暖和。”
他们在河边长椅上坐下。椅子是铁的,冰凉。江梧从包里拿出两张报纸,垫在上面。
“你准备得真周全。”苏念说。
“习惯了。”江梧坐下,“跟我爸出去写生,他总是带一堆东西:报纸、塑料袋、绳子、创可贴。。。他说野外什么情况都可能遇到,有备无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