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到最后一页时,他的手停住了。看着那段文字,他久久没有说话。
“苏念。”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哑,“这太。。。珍贵了。”
“比不上你送我的画。”苏念说,“但这是我全部的心意。”
江梧合上画册,抱在怀里。“我会一直带着。到了那边,摆在画室里,这样每次画画时,都能想起北京的冬天,想起。。。”他顿了顿,“想起你。”
画室里很安静,暖气片咝咝作响。窗外是阴沉的天空,似乎又要下雪。
“我也有东西送你。”江梧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细长的木盒。
苏念打开,里面是一套画笔——不是市面上卖的那种,而是手工制作的。笔杆是深浅不一的木色,有细腻的纹理。笔毛柔软而有弹性,一看就是上好的材料。
“这是。。。”
“我父亲留下的。”江梧说,“他年轻时跟老师傅学的制笔,这些是他亲手做的。狼毫笔用黄鼠狼尾毛,羊毫笔用山羊腋下毛,紫毫笔用野兔脊毛。每支笔都有讲究。”
苏念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支。笔杆上刻着小小的“江”字,字迹已经有些模糊。
“他做了很多,大部分送人了,剩下这几支一直留着。”江梧看着她,“他说,好笔要送给懂得用的人。你。。。你懂得。”
苏念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不是悲伤,而是被这份信任深深打动。“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你能。”江梧打断她,“我父亲如果还在,也会想送给你。因为他会看出,你心里有画,眼里有光。”
苏念抚摸着笔杆上的刻字,想象着那个从未谋面的画家——他一定和江梧一样,沉默,专注,对美有近乎偏执的追求。而现在,他的一部分通过这些笔,传递到了她手中。
“我会好好用它们。”她承诺。
“嗯。”江梧点头,“等你画出满意的作品,寄给我看。”
“一定。”
他们又坐了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画室里松节油的味道很浓,混合着木料和纸张的气息。这是他们熟悉的味道,是创作的味道,是青春的味道。
“陈老师说,等我安顿下来,可以继续跟他学画。”江梧突然说,“通过网络,视频教学。虽然有时差,但总能找到时间。”
“那太好了。”
“所以。。。”江梧看着她,“我们不会真的断掉联系。只是。。。距离远了。”
这句话像是安慰,也像是说服自己。苏念点头,用力点头。“嗯,不会断。”
但他们都清楚,十二小时的时差,一万公里的距离,陌生的环境,全新的生活——这些都会成为无形的墙。邮件会变少,电话会变贵,共同话题会随着经历不同而减少。这是成长的代价,是选择的必然。
窗外飘起了雪花。很小,很细,在灰色的天空里几乎看不见。
“下雪了。”苏念说。
“今年最后一场雪了吧。”江梧望向窗外,“等我走的时候,应该化了。”
“多伦多应该也在下雪。”
“嗯,查了天气,零下十五度,暴雪预警。”江梧笑了笑,“直接从北京的冬天跳进多伦多的冬天,无缝衔接。”
他的笑容很淡,有些勉强。苏念知道,他在用轻松的语气掩饰内心的不安。一个十七岁少年,要离开生活了十七年的城市,离开熟悉的语言和文化,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即使表面再平静,底下也是惊涛骇浪。
“你会害怕吗?”她轻声问。
江梧沉默了很久。“会。但不敢说。奶奶已经够担心了,妈妈在那边压力也大。我只能。。。假装很勇敢。”
这话让苏念心疼。她想起他提起父亲时的平静,想起他面对离别时的镇定。原来那不是坚强,只是不得不坚强的伪装。
“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假装。”她说。
江梧看着她,眼睛里有复杂的神色。感动,感激,还有一丝苏念看不懂的情绪。
“苏念。”他叫她的名字,很轻,“谢谢你。谢谢你这个冬天。”
“也谢谢你。”苏念说,“谢谢你教我画画,谢谢你带我看世界,谢谢你。。。成为我的朋友。”
“只是朋友吗?”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苏念愣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江梧却笑了,摇摇头。“算了,当我没问。有些问题,不需要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