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梧桐树会不会被砍了?胡同会不会拆了?他们会不会变成陌生人?
江梧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树还在,我就回来。”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苏念听懂了。她点点头,没再说话。
厨房里飘出包子的香味。白菜粉条馅,吴奶奶还特意放了点虾皮。接着是饺子的味道,猪肉白菜的鲜。最后是打卤面的卤香,黄花木耳鸡蛋,勾了浓浓的芡。
“吃饭啦!”吴奶奶喊。
二、三家的饭桌
桌子拼起来,摆在吴奶奶的堂屋里。一张八仙桌加两张小方桌,勉强坐下七八个人。菜摆得满满当当:中间一大盘包子,白白胖胖,褶子捏得匀称;旁边是饺子,元宝似的排成圈;打卤面用海碗盛着,卤子油亮;还有几个凉菜:拍黄瓜、糖拌西红柿、酱牛肉、松花蛋。
吴奶奶开了瓶二锅头,给大人们都倒了一小盅。“冬至了,喝点儿暖和。”
江梧奶奶不能喝,倒了杯热水捧着。李素英抿了一口,辣得直皱眉。吴奶奶自己干了一盅,咂咂嘴:“舒坦。”
苏念和江梧喝北冰洋汽水。橙子味的,气泡在舌尖炸开,甜得有点腻。他们并排坐着,胳膊偶尔碰到,又很快分开。
“小梧这一走,咱们院子就冷清喽。”吴奶奶夹了个包子,掰开,热气涌出来。
“可不是。”江梧奶奶说,“以前放学回来,总能听见他画画的声音。唰唰唰的,像下雨。”
李素英给苏念夹了个饺子。“念念,多吃点。”
“妈,我自己来。”苏念小声说。
一顿饭吃得安静。大人们想说点什么活跃气氛,但话到嘴边,都变成了咀嚼声。只有电视机开着,在播天气预报:明天晴,西北风三到四级,最高气温零下三度。。。
“多伦多现在几点?”吴奶奶突然问。
江梧看了眼墙上的钟。“比北京晚十三小时。咱们晚上七点,他们早上六点。”
“那你过去,岂不是天天得倒时差?”
“睡一觉就好了。”江梧说。
吃完饭,江梧帮着收拾碗筷。苏念要帮忙,被他拦住了。“你手凉,别沾水了。”
苏念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江梧洗碗。他洗得很仔细,先冲一遍,再用丝瓜瓤擦,最后用清水过三遍。洗好的碗摞在沥水架上,滴滴答答往下滴水。
“小梧做事就是细致。”吴奶奶在旁边擦灶台,“随他爸。”
江梧没接话,只是把水龙头拧得更紧了些。
收拾完,大人们坐在堂屋看电视。戏曲频道在放《锁麟囊》,咿咿呀呀的唱腔在冬夜里飘荡。江梧对苏念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溜了出去。
三、屋顶上的星空
江梧搬来梯子,架在屋檐下。“敢上去吗?”
苏念抬头看了看。平房的屋顶,不高,但黑乎乎的看不清。“上去干嘛?”
“看星星。”江梧已经爬了上去,探出头,“今天晴天,应该有星星。”
苏念抓着梯子,一步步往上爬。江梧在上面伸手拉她,她借力一跃,上了屋顶。
屋顶铺着油毡,踩上去软软的。有个小平台,大概是夏天乘凉用的,摆着两个马扎,已经落满了灰。江梧用袖子擦了擦,示意苏念坐。
夜空清澈得惊人。白天的灰云散尽了,深蓝色的天幕上,星星一颗一颗亮起来。不是很多,北京城的光污染太厉害,但能看到最亮的几颗:天狼星、参宿四、北极星。。。
“那儿。”江梧指着北方,“北斗七星。”
苏念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七颗星连成勺子形状,勺柄指向北极星。她小时候也认过星星,但南方的星空和北方不一样,星座的角度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