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你做到了。”母亲的眼睛里有泪光。
苏念接过通知书。纸质很好,校徽烫金。她用手指摸了摸那几个字:中央美术学院。然后小心地收进抽屉里。
同一天,她收到江梧的邮件。附件是扫描件:多伦多大学艺术学院的录取通知。全英文的,措辞正式。江梧在邮件里写:
“拿到了。有奖学金,但不够。要打更多工。
奶奶很高兴,说爸爸会骄傲。她最近身体不好,咳嗽,不肯去医院。
你的通知书到了吗?
附:最近画的,唐人街的招牌。”
附件里是幅水彩。画的是唐人街的招牌,繁体字,霓虹灯,颜色饱和得有些俗气。但画面中央,一个老人在招牌下坐着,低头看报纸。光线从侧面来,老人的白发染上金色。
苏念盯着那幅画看了很久。她看到江梧的变化——他开始关注人,而不仅仅是景。那些招牌的喧哗,老人的孤独,形成一种沉默的对话。
她回复:
“祝贺你。我也拿到了,中央美院国画系。
陈老师很高兴,说要请我吃饭。
你奶奶的病要紧吗?劝她去医院。
附件:我画的通知书。”
她扫描了自己的通知书,发过去。两小时后,江梧回复,只有一个字:
“好。”
然后他又发了一封邮件,标题是“最近在读”。附件是一张书页的照片,英文书,密密麻麻的字。其中一段用黄色荧光笔标出:
“移民艺术家的困境在于,他们携带的故乡在异乡逐渐褪色,而新的身份尚未形成。他们站在两个世界的缝隙中,用画笔搭建临时的桥。”
下面有江梧的笔迹,用中文写着:“我在桥上。”
苏念看着那张照片,心里一紧。她想起江梧父亲的话:画画的人,要耐得住寂寞。
但江梧的寂寞,是双重的。在异乡寂寞,在故乡也成了客人。
她没回这封邮件。只是保存了图片,打印出来,贴在素描本扉页。
第二天,她去陈老师画室。陈老师正在整理东西,看见她就笑:“大学生来啦。”
“老师,别笑我。”
“不笑不笑。”陈老师给她倒茶,“江梧也录取了,你知道吧?”
“嗯。”
“那孩子。。。不容易。”陈老师叹气,“他妈妈上个月给我打电话,说江梧一天打三份工,凌晨还在画图。我说你劝劝他,她说劝不动。”
苏念握紧茶杯。“为什么这么拼?”
“奖学金不够,生活费,学费,还有。。。他想把奶奶接过去。”陈老师说,“但他奶奶不肯,说死也要死在北京。”
茶有点烫,苏念小口喝着。热气熏着眼睛。
“你到了美院,也要拼。”陈老师看着她,“但别像江梧那样,把命拼进去。画画是长跑,不是冲刺。”
“嗯。”
“还有。。。”陈老师犹豫了一下,“如果你和江梧联系,劝劝他。有些担子,不必一个人扛。”
苏念点头。但她知道,劝不动。
江梧和他父亲一样,认准的事,九头牛拉不回。
离开画室时,陈老师送她到门口。“念念,你是个好孩子。江梧也是。但有时候,好孩子活得最累。”
苏念走在胡同里,想着这句话。
好孩子活得最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