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太懂事,太负责,太想把所有事都做好。
江梧是这样。
她自己呢?
她抬头看梧桐树。夏天了,树冠浓密,遮天蔽日。阳光透过叶缝洒下来,一地碎金。
她拿出速写本,画下这一刻的光影。
画的时候她在想:江梧在画什么?多伦多的夏天,是什么样子?
三、2008年冬天:奥运与暴雪
2008年1月,多伦多遭遇五十年一遇的暴雪。
江梧在邮件里写:
“雪下了三天,还没停。学校停课,超市关门,公共交通瘫痪。我困在公寓里,靠泡面和罐头过活。
窗外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草坪。偶尔有铲雪车经过,像怪兽在雪地里爬行。
画了很多雪景,但都不满意。画不出那种。。。被雪埋葬的感觉。
附件:窗外的雪。”
附件里的画让苏念心惊。不是写实,是抽象的色块:白,灰白,蓝白,层层叠叠,几乎要把画面中央那一点黑色吞没。那点黑色大概是窗户,或者人影,小得可怜。
她回复:
“北京也在准备奥运。到处在施工,胡同口立起了倒计时牌。梧桐巷可能要拆,吴奶奶在组织大家签字抗议。
美院搬到了新校区,很大,很现代。但我怀念老校区的灰墙和爬山虎。
雪景画不好没关系。陈老师说,画不出的时候,就停下来,等。
附件:奥运工地的起重机。”
她发去一张水彩。画的是奥运工地,巨大的起重机刺向天空,背景是灰蓝色的晨雾。画面左下角,有个工人小小的身影,坐在钢筋上抽烟。
江梧第二天回复:
“起重机画得好。那种力量和孤独,你都抓住了。
我没事。雪总会停。
另:奶奶住院了。肺炎。”
苏念立刻打电话给吴奶奶。吴奶奶在电话里哭:“肺炎,咳血了。不肯去大医院,说贵。小梧从加拿大汇钱回来,我偷偷添了点,才送进去。”
“严重吗?”
“医生说,年纪大了,要好好养。”吴奶奶抽泣,“小梧想回来,我拦住了。回来一趟多少钱啊,他打工容易吗?”
苏念挂了电话,坐了很久。然后她打开邮箱,给江梧写信。写了删,删了写,最后只留了一句:
“钱不够跟我说。我这里有。”
江梧没回。
三天后,他发来一张新画。画的是医院病房:一张床,一个点滴架,窗台上的饭盒。奶奶躺在床上,只露出一只手,瘦得皮包骨头。但手边放着一本翻开的书——《芥子园画谱》。
画的名字叫《读画》。
苏念看着那幅画,眼泪掉下来。她看到江梧的温柔——奶奶病了,他画的不是痛苦,是陪伴。是病中还在读画谱的固执,是孙子用画笔记录下的尊严。
她回复:
“画得很好。奶奶会好的。
另:我卖了一幅画。钱不多,但够应急。账号给我。”
这次江梧回了,很快:“不用。够了。谢谢。”
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