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用画笔写了一封长信的人。
两个在梧桐树下开始,也将在梧桐树下继续的故事。
四、春天来了
四月,江梧的病情稳定了。
新药起了作用,咳嗽减轻,呼吸顺畅了些。医生说要观察,但至少,春天可以出院了。
出院那天,苏念推着江梧去医院的花园。玉兰开了,洁白的花朵在枝头颤动。柳树发芽了,嫩绿的枝条随风轻摆。
“春天来了。”江梧说。
“嗯。”苏念蹲下来,看着他,“我们回家。”
他们回到画室。院子里,那棵小梧桐树也发芽了。嫩绿的叶子,小小的,在春风里舒展。
江梧让苏念推他到树下,仰头看着。
“你看。”他说,“年轮又多了一圈。”
苏念也抬头看。阳光透过新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她想起四十年前,在九号院的那棵老梧桐树下,她第一次仰头看树的样子。
那时候她十七岁,刚从南方来,对这棵树,这座城市,这个少年,都充满好奇。
现在她五十七岁,头发白了,腰弯了,但依然对这棵树,这座城市,这个身边人,充满爱。
时间是个圆。
从起点到终点,又回到起点。
但不是简单的重复。
是螺旋上升。
是年轮叠加。
是每一次落叶,都为下一次发芽积蓄力量。
“苏念。”江梧叫她。
“嗯?”
“我想画一幅画。”他说,“最后的画。”
“什么最后的画?”
“不是最后的画。”江梧纠正自己,“是。。。总结的画。把四十年,都画进去。”
苏念支起画架,调好颜料,把画笔递给他。
江梧开始画。
他画得很慢,很仔细。从早晨画到黄昏,中途休息了三次,吃了药,喝了汤,但一直没停。
苏念在旁边看着。她看到画布上渐渐浮现出他们的一生:
左下角是少年的他们,在雪中梧桐树下。
中间是青年的他们,在画室里并肩画画。
右上角是中年的他们,在故宫的夕阳里。
而画面的中心,是两棵交缠的树——一棵梧桐,一棵什么树?也许是枫树,也许是松树,也许只是想象中树。它们的根在地下相连,枝桠在空中相触。
树下没有椅子,没有人影。
只有光。从画面左上角斜射下来的光,温暖,明亮,永恒。
江梧画完最后一笔时,太阳正好落山。金色的余晖从窗户照进来,给画布镀上一层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