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沢田纲吉的担心完全是不必要的。
转机和漫长的飞行之旅令玛利亚精疲力竭。到了并盛,她已经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漫长的旅途过后,她想做的事就只有闷头倒入无尽睡眠。
奈奈妈妈迎接了他们的到来。玛利亚强撑着清醒,艰难地辨识着她的每一句话,她能感受到这位母亲对沢田纲吉归家的喜悦和对她的关心,但她疲惫的大脑早就在她走下飞机的那一刻就放弃了语言模块的所有工作,拒绝对她听到的任何声音做出理解,她睁大眼睛,艰难地用“好”“谢谢”维持着所有对话。
这位和善的女士最终看出了她对日语一窍不通,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把她交给了过来打招呼的一平。
玛利亚几乎要在整理行李的时刻陷入昏迷,但她想起了箱子里的礼物,她用最后一点理智把包装好的礼物放到了一楼那棵巨大的圣诞树下——它占据了半个客厅,以其浮夸的造型和尺寸彰显着不可磨灭的存在感,上面挂着的灯带似乎发生了某种故障,以诡异的频率闪烁着,在树的枝叶下忽明忽暗。
它看起来有些霸道得不可理喻。
但是,管它呢,玛利亚想,这个世界上多的是不可理喻的事。
玛利亚一觉睡到中午,被爆炸声惊醒。
“大清早的,谁在乱扔炸弹!”沢田纲吉的声音响起,随即传来一阵咚咚的脚步声和吵闹。
她艰难地爬起身,顺着噪音的来源,迷迷糊糊地走下楼梯。
一楼已经是一片狼藉——五彩的纸屑漂浮在空中,一些类似亮片彩带的东西从那棵鬼气森森的圣诞树上垂落下来,地板上散落着金色的闪粉和被撕开的礼物包装纸。
伴随着电视节目的背景音,蓝波正在和里包恩发生单方面的争执,碧洋琪站在一旁,用富有深情的目光注视着里包恩,一平和风太坐在沙发上,专心地整理收到的礼物。
沢田纲吉坐在树下,也在拆礼物。他还穿着睡衣,头发蓬乱地炸开,眼下挂着两个黑眼圈,显然也是刚刚睡醒。
玛利亚走到树下,找到了写着自己名字的那一堆。
她捡起一个离她最近的盒子,熟悉的白色外壳和棕色丝带触动了她的记忆,随即她将它和某一次狂闪的碎片对应起来。
这又是一个预言带来的坏处,她还没有打开盒子,就已经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了。
这是一条鲜艳的围巾,红色的毛线明亮而柔软。
玛利亚轻轻将它捧起,它沉在她的手里,宽大、蓬松,又温暖。
她把它贴在脸上,轻轻蹭了蹭。
除了围巾,箱子里还有一张照片。
照片只有一半,她的母亲处于画面的中央,她的左手边是她万分熟悉的面孔——医生。玛利亚至今无法想象那个说话温声细语,总是给她念书,愿意陪她下棋,还会偷偷给她带零食以哄骗她吃药的男人会背叛母亲,做出那样疯狂的事。
但是照片里的两个人还年轻,他们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的,他们只是满怀喜悦地对着镜头微笑。
照片的最左侧被裁掉了,遗留的一小块痕迹显示这张照片上本来还有第三个人。
“这里本来是你的姨母,”沢田纲吉说道,“她把自己的部分留下了。”
玛利亚不认识这位姨母,但她可以想象,她完全有理由躲起来,从所有人的世界里消失,远离纷乱的命运,独自一人去过平静的生活。
“我擅自问了你的姨母,我想也许她会有一些关于你母亲的东西——她给了我这张照片。”他说道。
玛利亚低头看着手里的围巾:“它也是吗?”
“不,这是定做的仿制品……虽然不是原件,但外观基本上和原件一样。”沢田纲吉点了点照片,一条几乎一模一样的红围巾缠绕在女人的脖子上。
“它们看起来没有区别。”玛利亚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它柔软的茸毛。
“模仿了外观,但猜不出材料,所以它到底和原件是不一样的,生活总不是一成不变的,姑且就把它当作一个新的开始吧。”沢田纲吉笑了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