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清手上未停,叹道:“颜巡察见笑。家父生前便是军中医官,下官幼时随父在军中长大,耳濡目染,略通皮毛罢了。见将士受伤,总忍不住想帮上一把,总好过干站着心焦。”他包扎完一人,又去看另一昏迷伤兵,探其脉象,眉头愈紧,“这脉象……怎与寻常伤病迥异?”
凌岳急问:“顾大人可能看出端倪?”
顾文清缓缓起身,遗憾摇头:“未曾见过。”
阎王目光微凝,落于顾文清袖口——那里隐约沾着几点极细微的暗红色粉末,若不细看,几与官袍颜色融为一体。似画彩,又似别物。
他神色不变,只道:“顾大人心善,常收容境外流民。可曾听他们提过,彼国军中可有异常?”
顾文清拂袖沉吟,道:“前些日子,倒听一个自戎狄逃难而来之人隐约提过,似乎戎狄边境驻军中,亦有军士莫名昏厥不醒,被上头严令封锁了消息。也不知真假……唉,这世道,战乱频仍,妖孽横生,苦的终是百姓与将士。”
他转向凌岳,忧心忡忡:“将军,下官所带药材或可暂缓其症,还请速速安排弟兄们疗伤休养。”
凌岳郑重抱拳:“凌某代将士们,谢过顾大人。”
二人寒暄间,黑白无常已上前帮忙搬运伤兵与物资。军营得此补给,气氛稍缓。唯阎王静立一旁,始终沉默。
入夜,铁壁城衙门后院。
阎王独自立于院中,望北方漆黑天幕。白日顾文清袖口那抹暗红,似一抹幽影,缀在心头。
正凝思间,怀中宝鉴轻震。取出点开,是谢长安。
【谢狐狸:听闻北境今晨有衅,安否?】
阎王回复:“小患已平。三人中煞,与张同源,疑环境有异。”
那头静了片刻,发来一段长讯:
【谢狐狸:铁壁城西北三十里,有一险隘名唤‘断魂谷’,乃前朝古战场遗址。史载,两百七十余年前,前朝名将岳铮率五千孤军于此死战,抵北戎十万大军三日,终是粮尽援绝,全军覆没。岳将军力竭战死时,立而不倒,手中‘破军’长枪贯入地面,目视北方,怨气冲霄。据说其地至今阴气不散,时有异响。民间传言,岳将军魂念未消,仍守着那道关口。你所言环境之异,或可从此处古战场遗留煞气、阵亡将士残念入手探查。然谷中险恶,务必谨慎。】
岳铮……古战场残留的煞气与执念?
阎王心念微动。蚀魄煞之性,确与战场积累的血煞怨气相通,甚或以此为基础炼化而成。若有人借此古战场遗迹布局,并非不可能。
“断魂谷……”他低念出声。
“陛下要去那儿?”白无常的声音自后响起。他与黑无常不知何时已至院中。
阎王转身,将谢长安所告简言相告。
黑无常道:“古战场积郁百年煞气,若被邪术引动利用,确可异变侵蚀生灵魂魄。”
白无常则搓了搓手,眼在夜色里亮晶晶的:“古战场啊……听着就故事多。说不定还能逮几个留恋人间不肯投胎的老鬼兵,打听打听消息!陛下,带我们一道去呗?”
阎王瞥他一眼,未答,只取出宝鉴,点开【忘川一家人(500)】群聊。
【阎罗:可有不当值的日游神、夜游神?】
群内静了一霎。
【阎罗:非是查岗,是派任务,计绩效。】
顷刻间,一群日夜游神纷纷冒头。
【阎罗:靠近晟国边境者,可有?】
【吃土的日游神:小的今日不当值,听陛下差遣!】
【我也吃土的夜游神:小的亦愿效劳!】
【阎罗:日游神,你借鬼差网络,搜整三国边境所有异常案例细目,尤重发作前共同点、接触之人事物、事发地特征。务求具体。】
【吃土的日游神:得令!小的定不辱命!】
【阎罗:夜游神,你暗中留意铁壁城县衙动向,尤其是县令顾文清。】
【我也吃土的夜游神:遵命!小的必紧盯不懈!】
群内一时热闹,小鬼差们七嘴八舌,有嘘寒问暖的,有念叨“谢大人在京一切如常,陛下放心”的,叽叽喳喳,恍如地府日常。
阎王收起宝鉴,看向黑白二人:“明日一早,前往断魂谷探查。你二人,再查查这个地方的典故。”
“是”
黑白无常走后,阎王再度望向北方,目光如穿夜色,落向那处埋着忠魂与血泪的幽深山谷。
而千里之外的京城,谢长安放下手中通识宝鉴,指尖轻轻抚过上头那个小小的、属于阎王的联络印记,眸色深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