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蓁退出她的怀抱,巴掌大的脸上大大的眼睛更为突出,她一脸认真,坚定地点了点头,脆声道:“好哒!小蓁和阿姊等娘亲回来!”
城主夫人摸了摸她的头,不再看床上的符采,转身离去。
小蓁“蹬蹬蹬”地跑回来,仍趴在床边,用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她的“阿姊”。
阿姊苍白的脸上开始发灰,她见过这样的脸色,在爹爹脸上见过。
符采则越来越能感受到幻境不久便会坍塌,它支撑不住他们这群“世外人”,对她灵魂的拉扯愈加强烈。
身体上的折磨致使她脑中只一片混沌,只能勉力提起精神问:“小蓁,阿娘为何身披甲胄?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小蓁同手同脚爬上床,脸蛋靠在她腹部。符采僵硬了一下,犹豫着,还是伸手抚摸小蓁的发。
“砍树的坏人,山神罚,爹爹在大柜子睡,阿姊睡,阿兄睡,好多人都睡了好久呀。”小姑娘舒服地眯着眼,说出的话却格外骇人。
符采凝神思索着,看向城主夫人离去的方位,实在不解樟菟燃尽生命设下此幻境的缘故,心中隐隐不安。
这是真实发生的往事么?
若这幻境中展演的是三百年前的往事,樟菟在其中充当什么角色呢?
它怨气冲天,好杀戮。自它现世,三百年来不知屠戮了多少过往迷路的行人,它颈上层层叠叠的血饵便是佐证。
思索间,符采急忙掀开被衾起身,却忘记她气力全失,只能滑坐在地。小蓁好奇地盯着她,没一会儿咯咯地笑起来,也跟着滑坐在地上,歪着头凑到符采面前来。
符采:……
她额角抽了抽。
若不是她还是林小姐的形象,还是小蓁的姐姐,她都要疑心这个小孩是故意的了。
她朝小蓁伸出手,道:“来,小蓁,扶阿姊起来。咱们去外边看看,找阿娘,如何呀?”
小蓁与她面对面坐着,看了看自己的小手,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符采。
娘亲告诉她要照顾阿姊,好像没说不让阿姊出去呀……
她只想了一会儿,又笑了起来:“好呀好呀!出去玩咯!”
她费劲地托着符采,折腾半天,二人额前都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符采好容易站起来,以袖擦过额前,又胡乱地给小蓁抹了一把脸,小蓁五官凌乱地挣脱她,蹦蹦跳跳地跑到门外去。
符采赶忙披上外袍,跟着小蓁欢快的步伐走出院子。
仅仅过去七天,城中的飞沙就严重了许多,连院内的屋檐上都堆积着沙尘。
她一眼望过远处的青木山。
青木山上,仅剩的几抹黛绿也无影无踪,有的是漫山黄土。
青木城中,狂风肆虐,尖啸着将茅草卷得满城皆是。
她随小蓁走出府内,越走,便越沉默。
城中四处倒着横七竖八、黑气四溢的尸体,人们处理尸体的速度不及死亡的速度,或家中人口已尽,只得放任堆在城内。青木城如今乱作一团,更无人去纠结长街上“深受诅咒而亡”的尸体。
不时有百姓抬着染血的担架从她们身旁穿过,人人一脸麻木,全然注意不到符采和小蓁这一大一小的存在。
符采双眼被黄沙刮得赤红,沉默地牵着小蓁走着。
小蓁忽地问:“阿姊,他们死了吗?”符采心下一颤,又听小蓁道,“爹爹、阿兄还有穆大哥,他们都死了。”她说的肯定句。
符采冷静下来,只费力地蹲下,直视小蓁的眼睛:“是,他们死了。”她的声音冷静到漠然,却听得出微微的颤抖,她握住小蓁的双肩,“他们死了,你害怕么?”
小蓁歪着头想了想,说:“我不怕!阿娘说,星星,他们是天上的星星,我们永远在一起,我不怕他们!”
她挣开符采的手,四处跑动着,在一座座尸山观察,甚至不用费劲翻找,都是她熟悉的人。她给符采指出每一具身体姓甚名谁,她该如何称呼他们,他们又是如何对她好的。
“这是伍姑娘,她带我放纸鸢。”
“这是覃大哥,他给我做机关木偶。”
“这是仇奶奶,她给我讲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