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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蓁还在跑着,面上没有半分哀恸的神色,她只是冷静客观地描述着她认识的城民们,努力地回忆着。
符采静静地听着,特别想抱抱她。
慧极必伤。
三岁大的孩子,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要太早面对死亡的残酷。
忽地,小蓁在一个中年妇人的尸体旁停下,指着她说:“阿姊,这是朱大婶。你之前说,她可唠叨呢。”
符采缓步走近,看着那熟悉的脸上血色全无,泛着妖异的黑气,面上的皱纹几被黄沙填满。符采猛地捂住嘴,挡住泄于唇齿的泣音。
——“晚会儿再接您来喝喜酒,如何?”
她和朱大婶的对话犹在耳畔。
符采喉头哽得难受,她紧紧抱住还在奔跑、一个一个辨认地上尸体发黑面庞的小姑娘,将脸埋入她纤细的颈窝,深吸一口气,眼泪随之流下。
小蓁感受着颈边的湿热,轻轻地拍着符采颤抖的背脊,向后退一步,那双澄澈的眸子依然明亮。
“阿姊,你为何要哭?”她笑得真切,“大家都在这里呀,大家还在一起。他们再也不用受山神的诅咒了。”
见符采蹲在原地,捂着眼,仍是一副难过的模样,她虽有不解,还是拍着她,忽而道:“阿姊,我给你唱歌罢,听了歌你就会高兴了。”
童稚的嗓音回荡在尸山遍布的长街,使原本普通的童谣平添几分诡异。
“睡罢睡罢莫要怕,
阿娘枕边笑谈话。
莫待梦中遽无音,
夜半惊醒茅屋塌。
睡罢睡罢莫要怕,
阿娘枕边泪滴下。
莫待风吹雨打窗,
梦醒山下鬼影挞。
……
……
睡罢睡罢莫要怕,
阿娘枕边笑谈话……”
鬼影挞。
青木山上带着妖气的伐木者,如今城中萦绕不散的妖气与死气,城外城主夫人急着应对的妖人。
谁是鬼影?
符采哭了一通,身上的气力已然耗尽。她软坐在地上,眼睁睁地见自己双手无意识地垂落。
——她的魂灵彻底摆脱了这具孱弱的身体的束缚。
符采感到身体重新轻盈,只愣神片刻,便急切地朝烟雾缭绕地——城门——飘去。
符采格外想知道,城外究竟如何了。侍女焦急中带着恐惧的声音,还有城主夫人着急离去的身影都让她无比疑惑。
童谣还在唱着,她只飘出去一步,就忽然顿住。她回身,看着小蓁有些吃力地抱起她的躯体,还坚持给她唱着歌。
符采浅淡的魂灵似被钉在原地,她沉默良久,倏然飘了过去,用力地抱了抱小蓁,透明的手臂穿过小蓁的身体。
而后诀然飞向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