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道中的气氛因突如其来的弩箭和关根那精准得过分的预警而凝固。
吴三省的手电光猛地打在关根脸上,光线锐利如刀。然而,与潘子和大奎纯粹的警惕不同,吴三省的眼神极其复杂——震惊、审视、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以及一种近乎冷酷的评估意味。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关根那张脸上,那与自家侄子吴邪惊人相似却又被岁月和苦难彻底重塑的容颜上。
没有惊呼,没有质问。吴三省的反应异常沉默,这种沉默本身就显得极不寻常。他像是早已预料到可能会遇到这样一个“人”,只是在确认某些细节。他的视线扫过关根身上每一个风尘仆仆的痕迹,每一道细微的伤疤,最终落在他那双深不见底、写满了疲惫与警惕的眼睛上。
就是这双眼睛。吴三省几乎能肯定。这绝不是二十岁的吴邪能拥有的眼神。这是见识过真正地狱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他要么是来自汪家特意塑造的“吴邪”或者“齐羽”,要么是其他势力的人,或者是真正的、获得了长生的齐羽,又或者…是计划中突然出现的闯入者,计划的唯一变故,从时空裂缝中走出的“吴邪”。
“你到底是什么人?”吴三省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压迫感,但这问题更像是一种仪式性的确认,而非纯粹的未知。他背在身后的手,对潘子做了一个极其隐秘的手势——暂缓动手,保持监视。自己养大的孩子,又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潘子和大奎虽然疑惑三爷的反应,但还是立刻执行,依旧呈合围之势盯着关根,只是杀气稍敛。
吴邪吓坏了,他看着那个救了自己的陌生男人,越看越觉得心惊肉跳。那眉眼轮廓……怎么会和自己这么像?只是更沧桑,更疲惫,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磋磨过十年。一种莫名的恐惧和荒诞感包裹住了他,他下意识地寻求最可靠的保护,缩到了吴三省后。
张起灵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关根身上。他的反应最为奇特,没有惊讶,没有怀疑,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永恒的注视。他似乎透过那副熟悉的皮囊,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灵魂上的磨损与重量。他的眼神极淡,却让关根感觉无所遁形,仿佛他跨越时间的秘密在这个人面前显得如此透明。他会是自己漫长生命中曾走过的过客吗?
关根承受着这三道截然不同却都极具穿透力的目光。面对吴三省那几乎洞悉一切的眼神,他心中冷笑。老狐狸,你终于看到你亲手布局、一步步塑造出来的“成果”了吗?满意吗?这副被你、被命运、被汪家逼出来的模样?
但他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只是用一种经历了太多之后已然麻木的沙哑嗓音回应:“我姓关,关根。”他报出这个名字时,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那个给他这个名字的命运。
“关根?”吴三省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闪烁,似乎在品味着什么。“好,关根。”他没有追问,反而话锋一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你刚才的身手和对机关的熟悉,不像普通人。既然碰上了,又是同道,那就一起走吧。前面还不知道有什么幺蛾子,多个人多份力。”
这番话说得看似合情合理,却让潘子和年轻吴邪都愣住了。三爷这就轻易相信了这个来历不明、还长得如此像吴邪的陌生人?甚至还邀请他同行?
只有关根听懂了其中的深意——这不是邀请,这是命令,是布局者对被布局者的接收。吴三省在告诉他: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为什么来,现在,按照我的剧本走下去。
关根心底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愤怒,却又被他强行压下。他看了一眼尚且天真懵懂、对此一无所知的年轻自己,又飞快地瞥过张起灵——那个在未来会成为他唯一牵绊和软肋的人。
他现在不能翻脸,不能揭穿。他需要留在队伍里,既是为了保护那个过去的自己,也是为了弄清楚,吴三省这个跨越了时间的局,到底最终目的是什么?仅仅是为了确保计划成功?还是有更深层的原因?
“好。”关根哑声应道,接受了这看似邀请实为指令的安排。
“那就走吧。关兄弟,你跟紧点。”吴三省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继续前行,仿佛刚才的插曲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队伍再次移动。关根被默许跟在队伍中后部,潘子和大奎的监视依旧,但少了些剑拔弩张。
年轻的吴邪满心疑惑,他凑近吴三省,压低声音急切地问:“三叔!那个人……他怎么会……”
“不该问的别问!”吴三省低声呵斥,打断了他,眼神严厉,“不该问的别问,看好脚下!这墓里邪门得很!”
吴邪被噎了回去,一脸委屈和不解,却不敢再问,只是忍不住频频回头去看那个沉默的、与自己酷似的陌生人。
张起灵走在最前,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孤绝,但若有若无地,他似乎调整了一下步伐,使得自己处于一个能同时照应到前方危险和后方……那个特殊陌生人的位置。
关根将一切收在眼底。吴三省的警告,年轻自己的困惑,还有张起灵那细微的、或许是本能般的守护姿态。
他的心像是被浸泡在冰火之中。他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吴三省精心编织的、跨越时空的罗网之中。而网的中心,既是年轻的天真,也是来自未来的、名为关根的幽灵。
他深吸一口墓道里阴冷腐朽的空气,握紧了拳。无论这局有多险恶,他都必须走下去。为了解开最终的谜题,也为了……守护那些他绝不能再失去的东西。他的目光再次掠过张起清的背影,那里面藏着无人能懂的、跨越了十年时光的痛楚与决绝。张起灵,我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