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渔村这个潮湿的夜晚凝固了。海风依旧咸腥,涛声依旧轰鸣,但在场所有人的心跳和呼吸都近乎停滞,视线死死锁在礁石上那两个几乎一模一样、气质却天差地别的身影,以及那个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摇摇欲坠的关根身上。
“两……两个小哥?!”吴邪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破碎而颤抖,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本传小哥,仿佛想从他那里得到确认,或者是否定。
他没有回答吴邪。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礁石上的“另一个自己”身上。那双淡然的眸子此刻锐利如出鞘的刀,审视着对方每一个细微之处——那身陌生的装束,刀袋上不同寻常的磨损与陈旧,尤其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沉淀的东西,让他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既熟悉又极其陌生的悸动,以及前所未有的巨大威胁。这个人很强,而且……他似乎知道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吴三省到底是老江湖,最初的震撼过后,强烈的警惕立刻占据了上风。他向前一步,挡在吴邪身前,目光在两个张起灵和失魂落魄的关根之间来回扫视,声音低沉而紧绷:“这位……朋友,不知深夜到访,有何贵干?还有关根老弟……他刚才叫你什么?”他的目光如钩子般钉在关根惨白的脸上。
潘子虽然也震惊万分,但保护吴三省和吴邪的本能让他立刻占据了有利位置,枪口虽然没有明确指向谁,但手指紧扣在扳机护圈上,随时可以开火。
礁石上,十年后的张起灵仿佛没有感受到周围的剑拔弩张。他只是在与小哥对视片刻后,便移开了目光,重新落回到几乎站立不稳的关根身上。看到关根那副魂飞魄散、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崩塌的模样,十年后那冰封般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波动,像是极地冰川深处涌起的一股暖流,转瞬即逝。
他向前走了一步。
仅仅一步,却让所有人的神经再次绷紧。小哥周身的气息更加冰冷,手指微动,似乎下一秒黑金古刀就要出鞘。
但十年后的张起灵并没有走向小哥,也没有走向吴三省等人,而是径直走到了关根面前。
关根像是受惊的兔子,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脚下却踉跄,差点摔倒。十年后伸出手,不是扶他,只是虚虚地挡了一下他可能摔倒的方向,然后便收了回去。他的动作自然无比,仿佛做过千百次。
“吴邪。”他又叫了一声,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些,带着一种只有关根(或者说,只有历经了沙海与十年等待的吴邪)才能听懂的、近乎叹息的意味。“看着我。”
这三个字仿佛有魔力,关根混乱不堪的思绪被强行拽回了一丝清明。他颤抖着抬起头,对上了十年后那双沉淀了无尽时光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责备,没有惊讶,没有他预想中的任何激烈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以及在那平静之下,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确认与了然。
他在告诉自己:我认出来了,我知道是你,我来了。
就这一个眼神,关根一直强撑的、名为“关根”的壳子彻底碎裂,沙海十年的风霜、青铜门前漫长的绝望、重生以来目睹年轻自己和年轻小哥却无法相认的自苦、还有那深入骨髓不敢言说的恋慕……所有被他死死压抑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
他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向前栽倒。
这一次,十年后的张起灵没有收回手。他稳稳地扶住了关根的手臂,阻止了他彻底跪倒,那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支撑。关根的头抵在了他的肩上,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哭泣,而是一种更深层的、灵魂都在战栗的崩溃与宣泄。
这一幕,再次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吴邪看着那个与自己酷似、此刻却脆弱崩溃地靠在另一个“小哥”肩头的关根,听到那一声声“吴邪”,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难道……难道关根是……未来的自己?!这个认知让他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住。
吴三省瞳孔紧缩,瞬间想通了更多关节点——那相似到诡异的容貌,那对墓穴机关和危险的预知,那远超常人的身手和奇特的装备,那对吴邪和张起灵异常的关切……一切都串联了起来!关根,就是未来的吴邪!竟然真的有时空穿越这种事!而且看样子,未来的吴邪和这个明显也是来自未来的张起灵,关系……极不寻常!
小哥的目光死死盯在十年后扶着关根的那只手上,又移到关根颤抖的背影上。他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心中那股混乱的悸动越来越强。这个人……这个未来的自己,和这个……未来的吴邪?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看到他们接触,自己心里会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
潘子也傻了,枪口不自觉地垂低了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彻底懵了。
十年后的张起灵似乎并不在意其他人的反应。他任由关根靠着自己短暂地宣泄,然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极低地说了一句:“门后的时间,不一样。”
关根猛地一震,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疑问。门后的时间不一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小哥在门后经历的十年,和外界不同?
十年后没有解释,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然后扶着他,让他站稳。关根深吸了几口带着咸腥味的空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但眼神已经变了,不再是那个沧桑疲惫的“关根”,而多了几分属于“吴邪”的执拗和……找到了主心骨般的依赖。他看向十年后,哑声问:“你怎么会来这里?门……开了?你出来了?”他有太多问题想问。
十年后摇了摇头,目光扫过不远处警惕的众人,尤其是那个年轻冷冽的自己,言简意赅:“意外。时空紊乱。可能和‘终极’有关,也可能……”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关根胸口的衣服,“和你带回来的东西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