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米小说网

第 2 章（第1页）

第二章：系统

轰隆——

那声音不像是从音响系统里爆裂出来的，它更钝，更沉，带着金属扭曲、承重结构哀嚎的实质感，像一记重拳砸在鼓膜上，瞬间压过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沸腾的尖叫。

空气仿佛被这巨响劈开了一道裂缝。

Mina正在完成一个侧身的定点动作，嘴角还凝着公式化的甜美弧度。

巨响传来的方向，似乎正是自己头顶斜上方。一种近乎本能的、冰冷的预感顺着脊椎窜上来，让她颈部发僵。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卡顿的滞涩，抬起头。

视野上方，是体育馆高远昏暗的顶棚结构。一盏本应悬挂在辅助桁架上的大型聚光灯，或者类似的重型设备，正以一种违反物理常识的角度倾斜、摇晃，连接处的阴影部分在簌簌掉落细碎的光尘和漆片。

不，不是摇摇欲坠——就在她抬眼的这个刹那，那团庞大的黑影挣脱了最后的束缚，正在坠落！带着加速度撕裂空气的、令人牙酸的呜咽，笔直地，朝她的方位笼罩下来。

Mina怔在原地，周身血液似凝冻般滞住，四肢无法颤动分毫，肺部忘记了收缩，瞳孔里只剩下那团急速放大的、边缘被逆光勾勒出毛刺的死亡阴影。

她甚至忘了闭眼，只是直愣愣地仰着头，像一个在刑场上放弃了所有挣扎的囚徒，沉默地、近乎麻木地，等待最终的裁决降临。

就在那阴影的边缘即将触到她惊恐瞪大的眼睫，皮肤甚至能感受到气压迫近带来的、针扎般的寒意时——

忽然，一阵风。

带着清浅的、近乎凛冽的草木气息，还有一种……属于拥挤场馆内人体的、奇异的暖意，毫无征兆地从侧面凶猛地席卷而来！

那股力量如此坚决，如此蛮横，完全不由分说，狠狠撞上她的侧腰，将她整个人从既定的、等待毁灭的轨道上扑飞出去！

呃——！”

一声闷哼，混合着织物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天旋地转。

在视野颠倒、破碎的余光中，Mina只来得及瞥见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人逆着主舞台和坠落物方向刺眼混乱的光源，像一道撕裂凝滞时空的黑色闪电疾奔而至，发梢在剧烈的动作中被风撕扯得狂舞，轮廓边缘都因速度而模糊。

没有丝毫缓冲，没有半分犹豫，那道身影在她原本站立的位置上蜷缩、覆盖，用那单薄却决绝的脊背，迎向了那声迟来半秒的、沉闷到让人心脏骤停的——

砰！！！

重物砸在血肉与骨骼上的钝响，被地面传来的震动放大。随之响起的，是周围终于冲破惊恐阈值、爆发的更加惨烈混乱的尖叫。

尘埃、零碎的电火花、草木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甜腥气，在骤然死寂了一瞬、随即被恐怖喧嚣淹没的空气里，缓缓弥漫开来。

那声闷响并非通过空气，而是经由她紧贴地面的骨骼与脏腑，直直撞进她的身体里。耳膜在嗡鸣，世界被套上了一个厚重的玻璃罩，所有尖叫、呼喊、音乐残响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唯有脸颊上那几点温热黏腻的触感，带着腥甜的铁锈气息，无比清晰地烙在她的皮肤上。

Mina僵在原地，侧趴着，仿佛连转动脖颈都需要耗尽全力。她终于，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就在她身侧，咫尺之遥，那个将她扑开的人，以一种扭曲的、几乎不成形的姿态趴伏着，骨肉像是被打散了。

灰尘簌簌地落在对方凌乱的发间，肩上，像是落下了一层无声的、过早的霜。

她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从指尖到牙关。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拂去落在对方发间的尘屑，指尖触到的皮肤已经渐渐失了温度。

素昧平生的一张脸，此刻安静得近乎圣洁，双眼紧闭，长睫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连眉峰间那点因用力而蹙起的褶皱，都还没来得及舒展开。温热的血珠蜿蜒着，从她的额角滑落，顺着眉骨淌至眼尾，恰好浸润了那颗小巧的痣。

那颗原本只是墨痕般轻轻一点的痣，瞬间被濡湿、洇开，染上了一抹惊心动魄的、新鲜的红。在周围惨白尘埃和冰冷阴影的映衬下，那一点红，红得凄厉，红得炫目，像无垠雪地里骤然绽开的、唯一的一朵红梅。

轰隆——

Mina自从到达这里后，那声幻听般的巨响，总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准时在她颅腔内炸开。

没有前奏，没有缓冲，视野永远定格在那一瞬——阴影坠落，风卷来草木香气，温热液体溅上脸颊，以及，那颗被血珠骤然点亮的、红得刺目的痣，挥之不去。

每一次，她都会在冷汗涔涔中惊坐而起，心跳狂野地撞击着肋骨，仿佛要破膛而出。

她再三要求检查舞台设备是否安全，得来的都是叫她放心的保证。

她无法解释这种如影随形的恐惧，这种连骨髓都在叫嚣着不安的直觉。

有些事，只有发生了的，和潜藏着的，事实与预感之间，隔着一层名为“侥幸”的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