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经理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灰溜溜地走了。
人群沉默了几秒,然后爆发出掌声。
一个老太太抹着眼睛说:“姑娘,给我来一幅,就那个廊桥的!我闺女嫁到外地去了,她说想家……”
“我要那个电脑包!”
“山菌给我留两斤!”
摊位前瞬间排起了队。
阿雅坐回凳子上,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小禾红着眼眶抱住她:“阿雅姐,你太棒了……”
石远站在一旁,看着阿雅低垂的侧脸,胸口涌起一股滚烫的情绪——是骄傲,是心疼,是某种他不敢深究的悸动。
他倒了杯温水,轻轻放在阿雅手边。
阿雅抬起眼看他。她的眼眶是红的,但眼睛很亮,像雨后的天空。
她拿过本子,慢慢写:
“原来山外的山,是这样的。”
石远接过笔,在下面写:
“你比山外的山,更好看。”
写完就后悔了——太轻浮,太直白。
但阿雅看着那行字,没有生气,也没有害羞。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然后极轻、极轻地,弯起了嘴角。
那是石远见过她最明朗的笑容。
像云破月出,像冰消雪融。
像廊桥上的那盏灯笼,终于等到了该照亮的人。
下午,摊位上的东西卖掉了七成。《廊桥月夜》被陈老师买走后,又有人预订了三幅类似题材的。阿雅带来的小本子写满了字,都是和客人的交流记录——有人问针法,有人问寓意,有人只是想听听苗寨的故事。
收摊时,小禾数着现金眉开眼笑:“两千八百块!还不算预订的!”
阿亮来接他们,听到数字吓了一跳:“这么多?”
“多亏阿雅姐。”小禾挽着阿雅的胳膊,“阿雅姐今天可威风了!”
阿雅摇头,在本子上写:“是大家的功劳。”
回程的车上,阿雅依然看着窗外。但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惶恐,而是平静的、观察的。夕阳把山峦染成金红色,她看得专注,手指在膝上无意识地模拟着针线走向。
石远坐在她身边,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混合了丝线和草木清香的气息。他想说些什么,又觉得什么都不必说。
有些东西,就像阿雅绣品里的光影——不必言明,但在那里,真实存在。
车到寨口时,天已擦黑。廊桥上的灯笼亮了起来,暖黄的光晕开在暮色里。
阿雅下车,站在桥头看了一会儿。然后她回头,对石远比了一个手势——双手虚握,从心口缓缓展开,像花开,像鸟飞。
那是苗语里“谢谢”的意思,也是最郑重的感谢。
石远站在货车旁,看着她的身影走进灯笼的光里,走进桥那头的夜色中。
他知道,有些东西从今天起不一样了。
阿雅走出了寨子,也走出了自己筑了二十八年的壳。而他,站在原地看着她飞出去,既欣慰,又生出一种更深的不安——
飞出壳的蝴蝶,还会回来吗?
“远哥,发什么呆呢?”阿亮拍他肩膀,“回去了,小禾说要做酸汤鱼庆祝!”
石远回过神,笑了笑:“走。”
灯笼的光在身后渐远,但阿雅那个笑容,却在他心里越来越清晰。
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一圈圈荡开,不知何时才能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