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吴婶拿起一个机绣手机包,摸了摸,“背面这么扎手,这能卖?”
“便宜啊。”小禾苦笑,“五十块钱,还买三送一。咱们的手机包卖一百二。”
阿木的调查结果也回来了:“是县里一个老板搞的。从浙江进的机器,请了两个会电脑画图的,把咱们的花样拍照扫描,稍微改改就上机绣。一个工人一天能管十台机器,产量是咱们的几百倍。”
工坊里一片死寂。
石远却笑了:“好事。”
所有人都看向他,像看疯子。
“他们越是这样,越衬托出咱们手工的珍贵。”石远拿起那个机绣手机包,“你们信不信,现在买这些机绣品的人,过段时间会觉得上当——因为这东西没有灵魂,看久了就腻。而咱们的绣品,是越看越有味道。”
“可在那之前,咱们可能已经饿死了。”阿亮嘟囔。
“所以要变。”石远走到阿雅身边,“阿雅,周设计师订的那五幅,你继续绣,按原计划。但除此之外,咱们要开发新东西。”
“什么新东西?”小禾问。
石远从包里掏出一沓照片——是他之前拍的后山瀑布、风雨廊桥、寨子全景。
“体验。”他说,“咱们不光卖绣品,还卖‘怎么绣’。”
他解释了自己的想法:开小型的苗绣体验课。游客可以来寨子里,在工坊学最简单的针法,亲手绣一个小香囊或杯垫。材料费收一点,体验课收一点。绣完了,可以带走,也可以加钱让绣娘帮忙加工成完整作品。
“这样,他们就知道一针一线有多不容易。”石远说,“也知道咱们的花样不是随便画的,是山里的蝴蝶、河里的波纹、天上的云变的。”
阿雅眼睛慢慢亮起来。她写:
“我可以教简单的针法。”
“对。”石远点头,“但不止如此。咱们还要给每幅绣品配‘身份证’。”
他拿出早就设计好的小卡片样板:正面是绣品照片,背面是二维码。扫码可以看视频——绣娘刺绣的过程,花样背后的故事,甚至能听到阿雅用手写板“讲述”创作理念(由小禾配音)。
“让买的人知道,他们买的不是装饰品,是一段故事,一份传承。”石远说。
计划布置下去,工坊重新动起来。
阿雅继续绣那五幅《山间晨雾》系列,但每天抽出一小时,设计体验课用的简化纹样——既要保留苗绣特色,又要让新手能在两小时内完成。
小禾挺着大肚子整理客户资料,给取消订单的老客户一一打电话,不推销,只是说:“我们理解您的选择。只是想告诉您,工坊还在,阿雅还在绣。如果您以后想看看真正的手工苗绣,我们随时欢迎。”
王阿婆、吴婶、玉梅开始绣体验课的材料包,顺便研究怎么把简单的纹样教得有趣。
阿亮和阿木跑寨子,和几家条件好些的人家商量——如果真有游客来,能不能提供简单的食宿?
石远则开始写文案,拍视频。他举着手机拍阿雅刺绣的手,拍丝线在光下的色彩变化,拍绣针穿过细布的瞬间特写。
镜头下,阿雅的手指纤长,指腹有长期握针留下的薄茧。她绣得很专注,睫毛低垂,呼吸轻缓,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只有针尖在布面上起落。
石远看着取景框里的她,忽然走神。
如果穿越是一场意外,那遇见阿雅是不是意外中的必然?如果赎罪是初衷,那现在心里这些越来越复杂的情绪,又算什么?
“远哥?”小禾叫他,“录像键没按。”
石远回过神,发现自己举着手机却忘了开机。他尴尬地清咳一声,按下录制键。
视频里,阿雅抬起头,对着镜头微微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浅,但石远觉得,比什么机绣品都珍贵。
因为那是活的,有温度的,无法复制的。
就像手工本身。
晚上,工坊开了全体会。石远把新的定价和方案公布:
体验课:每人次八十元(含材料、教学、茶点)。
绣品“身份证”计划:所有标价两百元以上的绣品,都配专属故事卡。
定制服务:客户可以提供照片或想法,工坊设计专属纹样,收取设计费。
“另外,”石远最后说,“从下月起,所有绣娘的底薪提高五十。工坊再难,不能难干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