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留着吧。反正她明天会发现,反正她也不会知道是谁写的。
收拾完院子,已是后半夜。
石远锁好工坊的门,却没有马上回家。他站在院外的土坡上,望向寨子深处。
大部分人家的灯都灭了,只有零星几盏还亮着。其中一盏,在阿雅家二楼的窗户里,温暖,稳定,像夜航船看见的灯塔。
她还没睡。
也许在画新的草图,也许在整理今晚收到的建议,也许只是静静坐着,回味人生中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真诚赞美的夜晚。
石远想象着她坐在灯下的样子:微微低着头,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偶尔停下来思考,睫毛在脸颊上投下小小的阴影。
然后她会笑吗?为自己终于敢在众人面前举杯而笑?为工坊的成功而笑?为未知却充满希望的未来而笑?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
石远轻声自语,声音散在夜风里:
“这样也好。”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像说给她听,也像说给自己听:
“至少,你活出自己的样子了。”
风吹过,带来远山草木的气息,带来玉带河淡淡的水腥气,也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夜晚的凉意。
石远站了很久,直到那盏二楼的灯,也熄了。
整个寨子沉入完整的黑暗和寂静。
只有月亮还在,冷静地照着这片土地,照着这个困在男性身体里的女性灵魂,照着一场始于赎罪、却不知终于何处的感情。
石远转身,走下土坡。
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孤单地跟着他。
他知道,从今夜起,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工坊会继续,阿雅会成长,寨子会改变。
而他自己——
他得重新学习,如何以石远的身份,以男人的身份,以……一个爱慕者的身份,继续走这条赎罪的路。
尽管这条路,比他想象的,要艰难得多。
也要甜蜜得多。
月光下,他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寨路上回响。
一声,一声。
像心跳。
也像某种宣告:
第一卷,完。
而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