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天已蒙蒙亮。桌上放着一个粗陶碗,碗里是还温热的油茶,面上漂着金黄的炒米和脆哨。茶碗旁,是已经完成上色的手绘地图——山水灵动,色彩淡雅,那些小插图活灵活现。
地图一角,多了一行铅笔小字:
“路是人走出来的。证是事做出来的。先走,再做。”
字迹是阿雅的,但这话不像她平时的风格。石远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是在用她的方式,说他昨晚抱怨的那句“好像咱们寨子这山这水,还得考个证才能给人看”。
他端起油茶喝了一口。茶香醇厚,炒米脆香,暖意从喉咙一直滑到胃里。
工坊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晨光涌进来。
阿雅站在门口,身上沾着露水,手里还提着一小篮刚采的野莓。看见他醒了,她指了指油茶,又指了指地图,做了个“吃”的手势。
然后,她放下篮子,转身离开了。
石远坐在晨光里,捧着那碗油茶,看着桌上完成的地图和材料。
窗外,云渺寨正在醒来。鸡鸣声,开门声,老人咳嗽声,孩子嬉笑声,由远及近,渐渐汇成一片生机勃勃的喧响。
那堵叫“专业资质”的墙,还在那里。
但墙下,已经有人开始一砖一瓦地搭梯子。
外婆的地图,阿雅的画笔,周老师的人脉,小禾的电话,寨里老人记忆中的小路,还有这碗清晨的油茶——都是砖瓦。
石远一口气喝完油茶,抹了抹嘴。
然后他摊开新纸,开始写《云渺寨旅游资源评估报告》申请函。
这一次,他不再只写寨子有什么。
他写寨子为什么能有这些——因为有一代代人的守护,有阿雅外婆那样用脚丈量过的山路,有绣娘们一针一线绣出的文化,有全寨人想换个活法的决心。
他写,云渺寨缺的是一张纸质的证,但不缺的是千百年来长在这片山水里的“活资质”。
笔尖划过纸张,沙沙作响。
晨光越来越亮,工坊里满是暖洋洋的金色。
远处,阿雅家升起炊烟,笔直地伸向清澈的天空。
石远知道,今天要去拜访寨里的老人,问清那些荒芜的古道到底怎么走。
要去县职校,问导游培训什么时候开班。
要把阿雅画的地图扫描,配上文字,做成精美的册子。
一道坎,一道坎地过。
就像阿雅说的——先走,再做。
路,总是在脚下一步步踩出来的。
而此刻,他至少知道,这条路上不是一个人。
有那碗放在门外的油茶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