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王阿婆织布机的声音,吱呀,吱呀,像一声声叹息。
双重打击下,刚有起色的客流骤然减少。
原本预约的三个徒步团,两个直接取消,一个改成了只在寨子里活动的“文化体验”。工坊的刺绣体验课也空了一半——398的全包价,对比云渺寨单住宿就要150一晚,吸引力太大了。
合作社的社员们开始坐不住了。
第一个来问的是玉梅的丈夫。他搓着手,在工坊门口等了石远很久,才嗫嚅着开口:“石远兄弟,我家那入股的钱……要是现在退,能退多少?”
石远看着他:“李哥,你想退股?”
“不是我想……”玉梅丈夫眼神躲闪,“是玉梅她……眼看客人少了,担心钱打了水漂。我们那四千块,是攒了好几年准备起新房的……”
石远沉默了一会儿:“按照章程,退股要提前三个月申请。而且现在退,只能退原始股金,没有分红。”
“那……那要等三个月?”玉梅丈夫脸色发白。
“李哥,”石远看着他,“你还信我吗?”
玉梅丈夫低下头,半天才说:“我信你。但我不信……这世道。”
那天下午,又有三个社员来咨询退股事宜。
阿木一直冷眼旁观。等到人都走了,他才开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石远揉了揉太阳穴:“许可证的事,我明天去县里沟通,看有没有变通办法。模仿者的事……打价格战我们打不起。只能打价值战。”
“价值战?”阿木冷笑,“人家卖398全包,你卖800还不包徒步。客人会用脚投票的。”
“那我们就做出值800的东西。”石远站起来,“阿木哥,我知道你着急。但我们现在冲过去跟人撕破脸,除了出一口气,有什么用?市场不会因为谁有理就偏向谁。”
“那你觉得市场偏向什么?”阿木逼问。
“偏向真正好的东西。”石远一字一顿,“398能买到风景,买不到阿雅一针一线教刺绣的耐心,买不到王阿婆唱的原汁原味的古歌,买不到咱们寨子人真心实意的招待。这些,他们模仿不了。”
阿木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说:“我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如果还没起色……”他没说完,转身走了。
那天晚上,石远在工坊待到很晚。
桌上摊满了文件:许可证申请材料、财务报表、竞争对手分析、还有社员名单——后面标注了哪些人开始动摇。
他一项项算: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一半社员退股,合作社要退回近五万元现金。而这笔钱,公司账上根本不够。
还要投入二十万□□。
还要应对低价竞争。
还要维持工坊运转,给绣娘发工资,收山货……
数字像山一样压下来。
石远第一次感到呼吸困难。他想起村民大会那天,那些信任的眼睛,那些拿出积蓄的手,那些说着“信你一次”的话。
如果失败了……
如果对不起他们……
门吱呀一声开了。
阿雅走进来,手里端着个粗陶碗。碗里是热腾腾的油茶,面上漂着炒米和脆哨。她把碗放在石远面前,然后在对面坐下。
石远勉强笑了笑:“还没睡?”
阿雅摇摇头,用手写板写:“《呼吸》的初稿完成了。你要看吗?”
她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块绷好的绣品——不大,约莫一尺见方。靛蓝底布上,用银线、黛蓝、月白三色绣出抽象的河流纹样。那些纹样仔细看,竟是心电图波形的变形,起伏的节奏带着生命的律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