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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阿雅的日子（第3页）

“云渺寨在哪里？我要去学这个！”

咨询电话再次被打爆。但这一次，问的不是价格，是“能不能定制”“什么时候有下一幅”“能不能开线上课”。

高端设计品牌“素履”的负责人直接飞到了县里，要求见石远。

见面在县城的茶馆。“素履”的创意总监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姓苏，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套装，说话干脆：

“石先生，你们的《光之河》我们看了，非常惊艳。我们想合作——我们出设计，你们制作，贴上‘素履×云渺’的双品牌，在我们的全国门店和线上平台销售。首批订单，一千幅。”

石远心脏一跳。一千幅，按每幅定价三千计算，就是三百万的订单。合作社一年的营收目标，一次就能完成。

但苏总监接着说：“不过，我们需要标准化。尺寸统一，图案统一，质量统一。交货期三个月。我们可以派质检员驻场，确保每幅作品达到我们的标准。”

石远沉默了一会儿，问：“苏总，您知道我们的绣品，每一幅都是唯一的吗？”

“知道。”苏总监点头，“但商业需要规模。你们现在的模式，做不大。跟我们合作，我们可以把云渺苗绣推向全国，甚至国际市场。这对你们，对苗绣传承，都是好事。”

“如果……我们坚持每幅作品都不一样呢？”

苏总监笑了，笑容里有种居高临下的宽容：“石先生，情怀不能当饭吃。你们寨子要发展，需要钱。标准化和规模化，是必经之路。赵总那边的联盟，走的就是这条路，虽然粗糙，但见效快。我们给你们的是升级版——高端化、品牌化的标准化。”

石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已经凉了的茶。

“苏总，谢谢您的看重。”他放下茶杯，“但云渺工坊的核心，不是手艺，是‘人’。是阿雅看了二十八年山水的眼睛，是王阿婆绣了一辈子的手，是每个绣娘把自己生命里的光，一针一线绣进布里的过程。这个过程，标准化不了。”

苏总监的笑容淡了：“那你觉得，你们能靠‘唯一性’活多久？”

“不知道。”石远实话实说，“但如果我们为了活得更久，丢掉了活着的理由，那活得再久，又有什么意义？”

谈话不欢而散。

回寨子的路上，岩旺开车，忍不住说：“远哥，三百万啊……要不，咱们接一部分？接五百幅，也能有一百五十万。”

石远看着窗外飞驰的山景：“岩旺，如果接了这五百幅，接下来半年，工坊里所有的绣娘都要绣同样的东西。阿月不能画她的节气图了，小蝶不能试验新配色了，王阿婆不能教新人了。半年后，她们会变成流水线上的工人，手还在绣，但眼睛里的光，可能就灭了。”

岩旺不说话了。

车到寨口，石远刚下车，就看见村长和阿木等在那里，脸色凝重。

“石远，出事了。”村长递过来一份文件，“县里的旅游快速路规划，定稿了。”

石远接过文件翻开。规划图上，一条粗粗的红线从县城延伸出来，穿过几个寨子，最后在碧霞山深处戛然而止。而红线经过的地方——

“后山。”阿木指着地图，“红豆杉林，鹰愁涧，还有阿雅取水的源头瀑布——全在路线范围内。说是要修隧道，架桥，建观景平台。”

石远的手指停在红豆杉林的位置：“这里……是千年古树林，有明朝封禅碑。”

“规划里写的是‘适当移栽’。”村长苦笑，“千年古树，怎么移栽？移了还能活吗？”

“这是谁定的线路？”石远问。

“县规划局，设计院，还有旅游专家组的意见。”村长说，“但奇怪的是，你看——”

他指着地图上红线经过的其他寨子：“赵总联盟那几个寨子，红线都绕开了他们的核心区。只有我们云渺寨，红线直插心脏。”

石远盯着地图，忽然想起赵总电话里那句：“县里的关系我比你熟。”

“岩旺。”他转头，“你明天再去后山一趟，仔细看看，有没有测量标记，有没有人在那儿活动。”

“好。”

那天晚上，石远在工坊待到很晚。

桌上摊着快速路规划图、合作社的财务报表、苏总监的名片、还有阿雅那封已经读了无数遍的信。

窗外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

手机震动，是阿雅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法国那边是下午。

石远接通。屏幕里，阿雅坐在修道院的石阶上，背后是大片的葡萄园，阳光很好。她看起来瘦了些，但眼睛很亮。

她用手语问：“寨子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