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立刻明白了,他紧紧握着我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声音哽咽却异常坚定,仿佛在立下誓言:“小钰,别怕,不会的!我不会让阿姨知道的!绝对不会!我保证!”
我将那乞求的、带着泪光的目光,转向顾凛。他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却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硬。可我知道,他此刻在这里,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态度。
“……不能……不能让她……知道……”我断断续续地,几乎是用生命在挤压出这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耗费着我仅存的精力,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和无法抑制的、因剧痛而引起的细碎战栗。泪水混合着冷汗,不断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鬓发和枕头。
我不能让妈妈知道。
不能让她看到我此刻躺在病床上,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惨状。
她那颗已经饱经风霜的心,会承受不住的。
这份恐惧,像一只冰冷的巨手,紧紧攫住了我的心脏,甚至一度超越了此刻正在吞噬我的□□痛苦。
顾凛站在原地,沉默像凝结的北极冰原,散发着寒意。昏暗的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具体的表情,只能感觉到那道极具分量的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仿佛在审度我话语里每一个字的绝望和恳求。
就在我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用沉默应对一切,或者干脆转身离开时,他那独特的、低沉而冷冽的声音,穿透了令人窒息的疼痛和沈修压抑的抽气声,在病房里清晰地响起。没有波澜,没有温度,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像是在对沈修强调,更像是对我做出的、掷地有声的承诺:
“她不会知道。”
短短五个字,像一块从天而降的、冰冷的巨岩,轰然砸落,暂时镇住了我心中那片因恐惧而翻腾不休的惊涛骇浪。
他说完,目光在我被汗水和泪水浸湿的、狼狈不堪的脸上停留了更久一些。那目光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复杂的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然后,他转向沈修,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果决:“我去叫医生。”
说完,他转身,迈着沉穩的步伐,迅速而无声地离开了病房,融入了外面的走廊灯光中。
他没有安慰,没有多余的言语,甚至没有靠近。但这句冰冷的保证,和此刻果断的行动,却比任何温言软语都更让我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实的安心。我知道,顾凛说出口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沈修依旧紧紧、却无比小心地握着我的手,他的掌心那么暖,源源不断地试图驱散我身体里透出的寒意和因疼痛而产生的战栗。他看着我强忍痛苦、连呻吟都只能压在喉咙里的样子,眼圈红得厉害,嘴唇微微颤抖着,最终只是俯下身,用额头极其轻柔地抵住我们交握的手,低哑地、一遍遍地重复:“小钰,忍一忍,医生马上就来了……忍一忍……我在这里,我陪着你……”
疼痛依旧如同永无止境的黑色潮水,一波接着一波,试图将我彻底淹没。
长夜依旧漫漫,窗外的黑暗浓得化不开,仿佛永远看不到黎明的曙光。
但那份害怕母亲担忧的、几乎要将我逼疯的尖锐恐惧,因为眼前这两个男人——沈修温暖而坚定的守护,和顾凛冰冷却可靠的承诺——而稍微缓和了一些,让我得以在痛苦的间隙,攫取到一丝微弱的、继续忍耐下去的勇气。
我重新闭上眼,在沈修无微不至的呵护和顾凛留下的、名为“承诺”的屏障之间,独自对抗着身体里那头名为“疼痛”的凶兽。在仪器冰冷的滴答声、沈修压抑的呼吸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顾凛与医生交谈的急促脚步声里,一分,一秒,艰难地熬着这仿佛永远不会结束的、漫长的黑暗。
我知道,活下去的路还很长,布满荆棘。而疼痛,将是我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必须习惯的,最“亲密”也最残酷的伴侣。但至少在此刻,我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