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的脸上写满了挣扎。他既不愿看我失望,更害怕我受到伤害。他伸出手,覆上我放在桌面上、微微颤抖的手,掌心温暖。
“顾凛说的……有道理。”沈修的声音很沉,带着痛苦,“小钰,哥比谁都希望你能开开心心去上学,像所有同龄人一样。可是……哥更怕你出事。如果大学让你更痛苦,甚至……那哥宁可你先停下来,把伤养好。”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恳求:“学业什么时候都可以继续,但你的健康和快乐,哥赌不起。我们不是觉得你不行,是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你准备好了,哥亲自送你去学校,陪你适应,好不好?”
他的语气那么柔软,那么充满心疼,反而比顾凛的冷静更让我感到鼻酸。他们一个理性分析,一个情感劝说,但核心意思都一样:现在的我,不足以应对那个“正常”的世界。
休学,像一个耻辱的烙印,又像一个喘息的港湾。
我感到一种巨大的无力感,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是愤怒,而是对自己这副样子的憎恶和悲哀。我配不上那份录取通知书,配不上沈修的期望,甚至配不上顾凛如此冷静周密的“安排”。
“我……是不是很没用?”眼泪终于滚落,滴在桌面上,“总是……要你们这样操心……连上学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
“不许这么说!”沈修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罕见的严厉。他抓紧我的手,逼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睛,“你听着,林钰!你经历过什么,我们都知道!你能撑到现在,还能坐在这里,还能努力去治疗,已经比太多人都勇敢、都了不起了!生病了需要休息,需要时间,这跟‘没用’没有半点关系!你配得上所有最好的照顾,配得上所有时间,直到你真正好起来!”
顾凛没有像沈修那样激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流泪,然后,用一种低沉而清晰的语调说:
“林钰,沈修说你‘配’,不是安慰你。”
“是我和沈修,需要你好好活着,健康地活着。”
“所以,把你的命,看得重一点。因为它不只属于你。”
“休学,是为了更长远的‘行’。不是止步。”
他的话,像沉重的基石,一字一句砸在我混乱的心湖。不是“你要振作”,而是“我们需要你好好活着”。不是轻飘飘的鼓励,而是将他们的需求与我的生命捆绑在一起的责任。
我怔怔地看着他们。
沈修眼中是不容置疑的疼惜与坚定。
顾凛眸底是深不见底的执着与冷静的宣示。
那一刻,休学与否似乎不再是重点。重点在于,他们用一种近乎霸道的方式,在我不断自我贬低、试图将自己放逐的荒漠里,打下了一根根界桩,清晰地圈定出:你,林钰,在这里,是被需要的,是被要求必须好好存在的。
前路依然迷雾重重,治疗依然漫长而痛苦,大学的大门暂时对我关闭。
但似乎,在那片名为“我不配”的废墟之上,有两只手,一温一冷,正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开始试图为我重新搭建一个叫做“你可以脆弱,但必须好好活着”的支点。
我低下头,泣不成声。
这一次,眼泪里除了痛苦和羞愧,似乎终于有了一丝……被强行赋予的、沉重的“重量”。那重量,叫做“被需要”,也许,未来有一天,它能慢慢转化成“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