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快要走过庭院入口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坐在长椅上的侧影。
那身影有些佝偻,裹着一件旧的、暗色的开衫,手里也捧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馒头和一杯豆浆。花白的头发在晨风中有些凌乱。
我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血液仿佛瞬间倒流,又在下一秒疯狂涌回大脑,带来一阵眩晕。呼吸停滞,全身的肌肉在千分之一秒内绷紧,又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微微颤抖起来。
是……妈妈。
沈修哥当初将我带离那个泥潭般的“家”时,并没有完全撒手不管。他用他的方式,安排了妈妈的治疗。我知道她在这座城市,在治病,但具体的医院,具体的状况,沈修哥很少提及,我也从未主动问过。那扇门背后的记忆太过黑暗潮湿,我本能地回避一切与之相关的线索。
我从未想过,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猝不及防地撞见。
她似乎感觉到有人注视,缓缓地转过头来。
时间在那一刹那被拉长、扭曲。我看到她混浊的眼睛在初见我时的茫然,然后是逐渐聚焦,辨认,最终被巨大的惊愕和一种复杂的、我无法立刻解读的情绪淹没。她的嘴唇张了张,手里的塑料袋发出轻微的哗啦声。
阳光透过玻璃顶,在我们之间的空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斑。消毒水的气味,面包的麦香,豆浆淡淡的甜腥,还有从庭院角落里飘来的、若有似无的尘土气息,全部混杂在一起,涌入我的鼻腔。
我僵在原地,手里提着的塑料袋勒得手指生疼。喉咙里像是被滚烫的沙子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我想逃,脚却像钉在了地上。我想看向别处,目光却被她那张苍老了许多、写满病容和震惊的脸死死抓住。
哥……你们还在楼上昏迷不醒。
林哲……已经远在了安全的对岸。
而现在……妈妈。
在这个清冷的、弥漫着疾病与死亡气息的医院清晨,所有我曾试图逃离或正在失去的,所有支撑过我或即将压垮我的,仿佛在这一刻,汇聚成了冰冷的洪流,无声地向我奔涌而来。
我提着给哥哥们的、微不足道的早餐,站在走廊惨白的光里,看着长椅上同样手持早餐、却身处另一个苦难世界的母亲。
世界安静得可怕。
只剩下血液冲撞耳膜的轰鸣,和心底那片荒原上,呼啸而过的、绝望的风声。
我能抓住谁?
我……又能被谁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