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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日常真的在慢慢回正。我以为那深海之下的漩涡,至少暂时被压制在了我们能喘息的深度之下。
我错了。
那个夜晚,撕碎了所有小心翼翼维持的假象,将最血腥、最残酷的真实,劈头盖脸地砸在我面前,砸得我魂飞魄散。
时间刚过晚上九点。家里的气氛甚至称得上近日来少有的一丝松弛。沈修哥精神稍好,靠在沙发上读一份文件,眉头虽然微蹙,但脸色在暖黄的落地灯光下,总算褪去了几分骇人的苍白。顾凛难得没有把自己关在书房,坐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面前摊着平板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却似乎不再那么紧绷的侧脸。我刚刚收拾完厨房,空气中还残留着一点晚餐药材炖汤的清苦余味。
然后,顾凛的手机响了。不是通常的铃声,而是一种极其尖锐、短促的震动蜂鸣,只响了两下。
顾凛和沈修哥几乎同时抬头,目光在空中飞快交汇。沈修哥放下了文件,顾凛迅速拿起手机,只瞥了一眼屏幕,脸色骤然沉了下去,方才那一点点微不可察的松弛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铁铸般的冷硬和凝重。
“需要去处理一下。”顾凛站起身,言简意赅,目光却看向沈修。
沈修哥沉默了两秒,掀开膝上的薄毯,也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
“不行。”顾凛立刻否决,语气不容置疑,“你留在这里。”
“有些事,我必须当面确认。”沈修哥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持。他咳嗽了两声,脸上因用力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眼神却透着一种我不熟悉的、沉冷的锐光。“阿凛,你知道的。”
顾凛盯着他,下颌线绷紧。几秒钟的僵持,空气仿佛凝固。最终,顾凛极为轻微地点了一下头,从喉间挤出一个字:“快。”
他甚至没有看我,径直走向玄关,抓起衣帽架上的黑色外套。沈修哥也迅速穿上外衣,动作因虚弱而有些迟缓。他走到门口,才像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我一眼,努力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只让他的脸色在玄关冷白的顶灯下显得更加憔悴。
“小钰,在家待着,锁好门。我们很快回来。”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乏和气短。
我想说什么,想问去哪儿,危险吗?可所有的话都被他们身上骤然散发的、那种如临大敌般的紧迫感堵了回去。我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围裙的边缘。
门开了,又关上。锁舌扣合的“咔哒”声在骤然安静下来的房子里显得格外清晰。引擎发动的声音从车库方向传来,很快远去,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我站在原地,玄关顶灯刺眼地照着空荡荡的门口。刚才那一丝虚假的温馨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冰冷的寂静和迅速蔓延开的不安。我机械地走到客厅,关掉大灯,只留下沙发旁那盏落地灯,昏黄的光圈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我蜷缩进沈修哥刚才坐过的位置,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他的体温和药味。我抱住膝盖,眼睛死死盯着大门的方向,耳朵捕捉着窗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粘稠而缓慢。窗外的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每一次远处隐约的车声都让我的心跳漏掉一拍,随即又因失望而沉沉下坠。不安像藤蔓,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小时,也许更久。就在我被寂静和等待折磨得神经快要绷断时,一阵极其狂暴、几乎不像人类手指按出的门铃声,夹杂着沉重□□撞击门板的闷响,骤然撕裂了夜的宁静!
我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全身,血液倒流,手脚冰凉。
几乎是门铃响起的同时,我听到了车库方向传来刺耳的急刹声,然后是车门被猛烈推开又摔上的巨响!脚步声——沉重、急促、带着一种慌乱的踉跄——飞速逼近门口。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异常粗嘎,旋转了好几下才打开。
门被从外面用巨大的力量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惨白的光线毫无遮拦地泼洒出去,照亮了门外的景象。
那一刻,我的呼吸,我的思维,我所有的一切,都彻底停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