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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观者的诘问(第2页)

顾凛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文件,纸张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在这片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他抬起眼,看向僵立在客厅中央的陆承宇,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听不出波澜:“站着干什么?坐。”

陆承宇像是没听见,他的视线仍牢牢锁在我脚踝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把什么冲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挪动脚步,走到他惯常坐的、靠近落地窗的那张单人沙发旁,却没有立刻坐下。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搭在沙发扶手上,用力到指节微微泛白。

佣人无声地出现,端着他惯常喝的手冲咖啡,小心翼翼地放在他面前的矮几上。深褐色的液体在骨瓷杯里微微晃动,热气袅袅升起,带来一丝人间烟火的暖意,却瞬间被客厅里冰冷的空气吞噬。

陆承宇没有碰那杯咖啡。他端起杯子,指尖感受着瓷壁传来的温热,目光却再次抬起,在顾凛和我之间来回扫视。最后,那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了顾凛脸上。

“我说,”陆承宇开口了,声音还是他特有的那种略带沙哑、带着点玩世不恭拖调的嗓音,但底下那层惯常的轻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能压垮空气的东西。他用下巴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明确地朝我的方向点了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但眼底翻涌的情绪让他放弃了委婉,直白得近乎残忍:“这东西……怎么又给戴上了?我记得上回……”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意比说出来更令人难堪。上一次,或许是在更早的某个阶段,这条链子也曾短暂地出现过,又在某种妥协或遗忘中被取下。如今,它回来了,像一个永不愈合的伤疤,再次被撕开。

空气瞬间凝滞,仿佛连温度都骤降了几度。

我能感觉到,对面沙发上的顾凛,周身那股闲适的气息骤然收紧了,变成了一种无形的、带着冰碴的压力。他缓缓地将交叠的长腿放下,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叉。他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地看向陆承宇,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我管教自己的人,”顾凛的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和,但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面上,清晰、坚硬、不容置疑,“需要向你汇报行程细节吗,承宇?”

“管教?”陆承宇嗤笑一声,那笑声短促而干涩,没有任何愉悦的成分。他猛地放下咖啡杯,杯底与托盘撞击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在过分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惊心。他身体前倾,双手撑在膝盖上,目光锐利地刺向顾凛,之前那点世家公子的慵懒表象彻底剥落,露出内里罕见的认真甚至是怒意,“阿凛,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从小穿开裆裤到现在!你所谓的‘管教’,就是把人弄得——”他的视线再次扫过我,语速加快,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脸色惨白得像张纸,风吹就倒似的缩在这里,再栓上这么条链子,当只宠物,不,当件家具一样锁着?!”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冰又烧红了的手术刀,又快又狠,精准无比地剖开了这间华丽客厅表面那层温情脉脉(如果曾经有过的话)的假象,直刺内里最血淋淋、最不堪入目的病灶。我的身体在毯子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了一下,手指死死攥紧了毯子边缘粗糙的纤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刺痛来对抗心脏处传来的、几乎要将我撕裂的羞耻和钝痛。脸颊滚烫,不是因为热度,而是因为血液全部冲上头顶带来的灼烧感。我把自己蜷缩得更紧,恨不能就此消失在沙发柔软的褶皱里,或者让脚下的地毯裂开一道缝将我吞没。

顾凛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像暴风雨来临前骤然阴沉的天幕。他眼底那层平静的寒冰碎裂,露出下面翻涌的、被触及最敏感逆鳞的暴怒和阴鸷。“陆承宇,”他连名带姓地叫,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危险震颤,“注意你的措辞。这里不是你可以放肆的地方。”

“我的措辞?”陆承宇似乎也被彻底点燃了,他豁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坐在沙发上的顾凛,音量不自觉地拔高,在空旷的客厅里激起轻微的回音,“我倒想问问你,顾凛,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到底还要疯到什么时候?!”

他伸手指向我,手指甚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抖:“你看看他!你好好看看!沈修已经死了!三年前就死了!他回不来了!永远都回不来了!你把他,”他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顾凛,“把你心里那点永远填不满的窟窿,把你那些没法对着死人发泄的疯狂,全都倒在这个活生生的人身上!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顾凛吗?你把一个好好的人逼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弄这些……”他再次极度厌恶地、几乎是痛心疾首地瞥了一眼我脚上的银链,仿佛那是什么肮脏不堪的东西,“……这些下三滥、不入流的手段!顾凛,你扪心自问,沈修在天上要是看到了,他会怎么想?!他会觉得高兴吗?会觉得这是你爱他的证明吗?!他只会觉得恶心!觉得痛心!觉得他当年真是瞎了眼!”

“闭嘴!!!”

一声暴怒到极致的低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猛地炸响在客厅里。

顾凛霍地站起身,动作迅猛得带倒了身后的沙发,沉重的实木家具与大理石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噪音。他高大的身影瞬间充满了压迫感,眼底翻涌的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涌而出,那张总是冷静自持的英俊面孔此刻因为暴怒而微微扭曲,额角青筋跳动。他死死盯着陆承宇,像是要用目光将他撕碎。

“你没资格提他!”顾凛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碾磨出来,带着血腥气,“你更没有资格,对我的事,指手画脚!滚!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

他指着门口的方向,手指绷得笔直,不容任何质疑。

陆承宇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与顾凛愤怒的瞪视对视着。他眼中的失望如同潮水般漫上来,淹没了最初的惊怒,变成了一种深切的、仿佛看到挚友走向悬崖却无力回天的疲惫和悲凉。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沉重的叹息,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顾凛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有关切,有痛心,有不解,更多的是一种彻底的无力。然后,他转过身,不再看顾凛,也不再看我,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他的脚步很重,踩在地毯上发出闷响,显示出主人内心的不平静。走到客厅与门厅交接的拱门处时,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极其短暂,短暂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然后,他极快地、幅度很小地侧过头,目光越过半个客厅,最后落在了蜷缩在沙发上的我身上。

那一眼,很短,却像慢镜头一样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

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情绪,不再是面对顾凛时的激烈争辩,而是卸下所有伪装后的复杂难辨。有关切,真诚而不带杂质的关切;有深深的无奈,一种“我知道你痛苦却无能为力”的悲哀;还有一丝更沉重的、仿佛预见到某种无可挽回结局的……爱莫能助。

然后,他转回头,身影消失在拱门之外。紧接着,是沉重的大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闷闷的,像一声无奈的叹息,最终隔绝了外面世界可能传来的一切声响。

客厅里重新恢复了死寂。

不,是比之前更加厚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空气中弥漫着未曾散尽的火药味,混合着屈辱、愤怒和一种彻底的无望。

顾凛依旧站在原地,背对着我,面向着陆承宇离开的方向。他的背影挺拔,却绷得如同一张拉满的弓,肩膀的线条僵硬,胸膛微微起伏,显然怒气未消。他没有立刻动,也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空无一人的门口,仿佛陆承宇还站在那里,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冲突还未结束。

我依旧蜷缩在沙发上,像一只受惊过度后失去所有力气的幼兽。我把脸更深地埋进膝盖和毯子形成的狭窄空间里,羊毛粗糙的质感摩擦着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我闭上眼睛,试图隔绝一切,但陆承宇那些犀利如刀的话语,却一遍遍在脑海里回响,字字诛心。

“……人不人鬼不鬼……”

“……下三滥、不入流的手段……”

“……沈修只会觉得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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