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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心的优等生（第1页）

春日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江城市一中的林荫道上。苏念用白色帆布鞋尖踢开一颗小石子，看着它滚进路边的草丛。风里带着玉兰花的香气，混着远处食堂刚出炉的包子的味道，莫名让人鼻子发酸。

所有事情都像这四季轮回，开始得猝不及防，结束得悄无声息。高一这年春天，她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走进了学校后门那家开了很多年的“时光书店”。

这一切，都要从昨天那场本以为十拿九稳，结果却一败涂地的校级演讲比赛预选说起。

江城市一中是全省闻名的重点中学。除了傲人的升学率，学校的社团活动也办得风生水起。每年春天的“新芽杯”演讲比赛，更是全校瞩目的盛事。

能在“新芽杯”中脱颖而出的学生，不仅能在期末评优中加分，更有机会代表学校参加省级比赛。这对任何一个有志于考取名校的学生来说，都是履历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苏念。江城市一中高一（三）班学生。以中考全市第五名的成绩入学，学生会学习部干事。

她自然也是冲着“新芽杯”去的。作为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同学眼中的学霸，她一直以为自己在预选中晋级是板上钉钉的事。

小时候，父母因车祸去世后，她就跟着小姨生活。小姨是市电视台的播音员，对她要求极为严格。从小学开始，苏念的课余时间就被各种培训班填满——演讲、朗诵、写作。

她没有童年玩伴，因为每当同学约她出去玩时，她总是在去培训班的路上。久而久之，大家都说她“高冷”，不再主动找她。

也许从那时起，她就下意识地觉得，只要变得足够优秀，优秀到不需要任何人，就可以不再害怕孤独。

失去父母的痛苦，像水渍一样渗进心里，最后凝固成一层坚硬的壳。

只要能让这令人窒息的孤独显得理所应当，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恰好她成绩不错，口齿伶俐，被小姨和老师寄予厚望。于是，对她而言，人生的意义就变成了不断地参加比赛，拿奖，证明自己。

她想，她确实是有天赋的。从清晰的逻辑思维，到标准的普通话，从小到大，她拿过的奖状贴满了小姨家的整整一面墙。即兴演讲的题目，她总能快速梳理出论点；拗口的古文，她读两遍就能背诵。

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放学后，同学们三三两两约着去逛街喝奶茶时，她总是独自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练习。把椅子当成听众，一遍遍地调整语速和表情。老师们都说她是学生的楷模。

回到小姨家，也是冷冰冰的——小姨工作忙，经常加班到深夜。对她来说，除了学习，也确实无事可做。

初中时，同学们就对她敬而远之，觉得她是“只会学习的机器”。她没有闺蜜，没有暗恋的对象，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青春期的烦恼。

如果说其他同学为了学习付出了十分努力，那她自认付出了二十分。若非如此，也不可能以优异的成绩考入这所重点高中。

所以，她一直以为，只要按照小姨和老师的期望，按部就班地准备，就能在“新芽杯”中取得好成绩。她从未想过其他的可能性。

然而，这个信念在昨天轰然倒塌。

“念念，这周的先别去上培训课了，在家休息几天……我知道预选的结果让你难受，但复赛还在一个月后，我们还有时间调整。”

小姨看着她，难得地放软了语气，眉宇间带着担忧。

预选的结果，是险险晋级，排名垫底。

“新芽杯”分为预选和复赛。预选由语文组老师根据四项标准打分：语言表达、内容深度、现场感染力、综合印象。每项满分十分，总分前二十名进入复赛。

苏念的总分，刚好卡在第二十名。

当班主任在班会上宣布结果时，她清楚地听见周围同学压抑的抽气声。这也难怪——向来稳居前三的学霸，这次竟然差点被淘汰。

但真正让她如坠冰窟的，是赛后语文组长把她叫到办公室，给她看的评分表。

语言表达9分，内容深度8分，综合印象9分。

而“现场感染力”这一项，只有——3分。

“苏念，你的演讲无可挑剔。”语文组长推了推眼镜，“论点明确，逻辑清晰，普通话标准。但是……”

这个“但是”让她心头一紧。

“你像是在背诵一篇完美的范文，而不是在表达自己的观点。评委们感受不到你的真情实感。”

她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回到小姨家，把预选结果和老师的话转述后，小姨沉默了很久，最后让她这周放松一下，别想着比赛的事了。

她说不知道去哪放松，小姨就建议她去学校后门的书店逛逛。“也许换个环境，能让你找到新的灵感。”

小姨说着，眼神里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说起来……念念，除了学习和比赛，我好像从来没带你去过别的地方。”

那一刻，她莫名不敢看小姨的眼睛，抓起书包就出了门。

于是，这个周二的下午，她第一次没有去培训班，而是走进了这家从未踏足过的书店。

工作日傍晚，书店里人不多。她在书架间漫无目的地走着，指尖划过一本本书脊。最后停在了文学区，随手抽出一本散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