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总跟他说他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需要配合治疗,这是委婉点的表达沈外生知道。
直白点说就是他脑子有病!得治!
——自从沈外生相信了世上真的有鬼神之类的存在,他就再也没去见过心理医生。
父亲从络织村回来后,明明已经财色双收,对鬼神之流却越来越沉迷,对家里人也越来越冷淡。
更可怕的是,随着公司越做越大,父亲竟然发现自己染上一种怪病。
这种病让父亲的知觉开始消退,根据父亲对医生的描述:最开始是手指发麻,然后开始失去手掌的触觉,脚趾也是,知觉的流失从四肢开始往躯干蔓延。
用尽了最先进的检查仪器,寻访便了能找到的隐士高人,都没能找到病因和治疗办法。
那段时间他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古怪,知觉的消退让他对物体的感知能力也跟着消退,行走常常撞上路上障碍物自己却无知无觉。
终于,在一次公司别出心裁的烤肉宴上,他醉倒在煎肉的铁板上。
被送到医院的时候他的大半张脸都已经变得焦熟,可是他自己却还丝毫没有察觉。
从那之后父亲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频繁发疯不要命似的用没有知觉的肢体打砸东西。
直到后来为了他的生命安全,他们不得不把他送到疗养院里“安置”起来。
沈外生去疗养院看过他几次,从他头脑不清晰乱七八糟的言语碎片里,沈外生听出他大概是还想再找到一次来络织村的路。
不知道他如果知道他的两个儿子居然找到了他日思夜想的地方他会作何感想?
“他之前也这样吗?还是从络织村回去赚了大钱人就变混蛋了?”
沈外生知道沈将安问的“之前”是指沈将安自己出生之前。
他跟沈将安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沈外生是父亲和妈妈婚外的私生子。
沈将安是父亲从络织村离开后出生的,沈外生比沈将安大七岁,二十年之前他正好七岁。
沈将安回想了一下他和妈妈,和父亲,他们三个人一起生活的那六年。
妈妈为了跟父亲在一起不惜跟家里决裂,但是直到她死,父亲也没有给她一个名分。
住在破旧的出租屋里,妈妈一边照顾一家人的饮食起居,一边不得不靠给饭店洗碗补贴家用。
从他记事起,妈妈总是为父亲忙前忙后打点好家里的一切,而父亲却是早出晚归,对他和妈妈不怎么关心。
其实沈将安很好地继承了父亲身上的大多数特点,除了一张好看的脸,还有一张很会花言巧语的嘴。
如果不是这些,父亲当年也不会把年轻的妈妈哄得神魂颠倒。
凌乱的发丝在妈妈汗涔涔的额头分割成碎裂的样子,满脸疲惫又满脸希冀。
那时候妈妈只是一次次自言自语或是对着他喃喃自语:总有一天你父亲会出人头地的。
昏暗的出租屋里,他只记得妈妈的眼睛很亮。现在想起来,也许是因为里面噙着泪水。
父亲跟人干着倒卖古董的生意,靠着坑蒙拐骗也许赚了些钱,但从来没有用在家里过,他总说这些钱要存起来,他自有用途。
母亲就靠着自己微薄的工资养活他和伺候父亲。
父亲身上沾染的香水,衣襟上的口红印……沈外生自认为自己的感觉并不算敏锐,可是妈妈却从来没有过问,她只是一次次把父亲丢下来的脏衣服泡进水里,用被碱性清洁液损伤到皲裂的手揉搓干净每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