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了我报主的忠良一旦休,只他那蠹国的奸臣权在手……”
“陛下!”台上戏已开场,锣鼓声中,狂生径直走到君前自顾自开口。
“啊……笏卿!”圣君放下茶盏,看他一眼,“卿面壁之期已尽?近日来不思你那自在逍遥事,反有闲心去扰乱课堂?”
“钰阶只是讲些学生易懂的知识。”
“你又不是讲学,更不必讲学!做你那逍遥的观主甩手的祭酒不好吗么!”
“陛下既以我为祭酒,那苍灵观中弟子自然也是钰阶之弟子。为师者,自有为弟子讲学之理!”
“怎么,狂生要聚天下贤才为己有吗?”上座之人蹙眉一笑,无奈道,“朕不是说过么——你自去逍遥——不用管这讲学之事!”
“陛下!”狂生一揖,“只是观中弟子多慕狂生之名而来,钰阶若不讲一讲,恐难服众……”他一双明眸射出精光,“我谨遵陛下旨意,在讲学时设有屏风,况且,左右又有黑衣……”
“你!”圣君眉头皱得更紧些,“那卿为何不讲儒经?”
“哎……那些老东西当真迂腐!所讲的道理,都是些锁人心智、乱人常理、害人天性的玩意儿。长此以往……那些个老腐儒便能带出成千上万个小腐儒来!如此这般,于国于民又有何益?”
“照你说来,这千年以来的至圣传承,这我朝立国安民之基业,都是错的不成!”圣君拍案,“历代先君之智策,各朝能臣之高论,都是错的不成!”
“……现如今全作威来全作福,还说甚半由君也半由臣。他他他,把爪和牙布满在朝门,但违拗的早一个个诛夷尽……”
“那可未必!”狂生挺起胸膛,“上有智策高论,下,未必就有良臣廉吏。若使如斯腐儒当朝塞野,则必坏国基!到那时……天下之人揭竿而起,海内之雄奋戟并进——试问我朝有多少鹿可供诸侯之逐,又有多少鼎可震苍生之怒!”他一挥袖,“苍天者,是以苍生为天!苍天不会庇佑腐儒昏君!”
“竖子!”圣君抄起茶盏向那狂生一掷,被他堪堪躲过。
“陛下何必如此?”他一转身,圣君已站在案几旁。
“你住口!”话音未落,雷声先至。圣君抄起案几上的一叠奏折就向着笏卿就劈头盖脸砸去,“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都是文武弹劾你的!你!你仗着朕的爱怜之意,你仗着与太子的少年之情,出入内廷、横行街市、扰乱课堂、为非作歹!要不是朕!朕给你压着!你!你项上人头早落地矣!!!”
他骂得酣畅淋漓,而后者已然愣住,于木然间受了那些迎面而来的棱角。呆立良久,才躬身下去,将那本本散落各处的奏章逐一翻过,其上历数了诸多罪状,不是“诛”就是“斩”的,可谓是句句忠言、字字泣血!于不知情者,他洪钰阶便是大奸大恶之国贼!
那狂生俯首看了,忽而仰头大笑:“陛下要杀我?又何必如此!只把屠刀取了,洪钰阶自会引颈就戮!”又把灼灼目光射向上位,“只可惜洪氏几代忠良,皆毁于奸邪贪佞之口!”
圣君一噎,无言以对,拿手指着他,“你”了半天,终于拍案大怒:“匹夫!这是朕的江山、朕的天下、朕的苍生!大胆狂徒!你!当真想谋逆?”
“哼!天下是天下苍生之天下!江山也不是你一家一姓的江山!”不待他喝骂,狂生便接口道,“自古而今,历朝历代,未有不因官吏相逼而揭竿的人民!今后……”
“住口!洪钰阶!你今日是一心求死么!”圣君已然恼了,“好!便赐尔御前自刎!”伸手索过架上宝剑,向前一掷。
不待宝剑落地,狂生已上前接过,转身面南膝行,口头恸号父祖,霹雳裂空苍天泣,霎时锋芒出鞘,照见陵海茫茫。白刃转腕就颈,眼看便要见血,好在近侍奔来,将凶器劈手夺过,撇在地上。
“陛下!”稳住狂生后,近侍收剑入鞘,双手呈上,“洪先生一片赤忱,天地可鉴!想必是有奸人嫉妒,欲加害忠良……”
“陛下!”笏卿适时跪倒,“钰阶之命是先君所赐!今又蒙陛下与东宫厚爱,臣……臣……”顿首之时,一语未毕,涕泗已出。
“……兀的不屈沉杀大丈夫,损坏了真梁栋。被那些腌臜屠狗辈,欺负俺慷慨钓鳌翁。正遇着不道的灵公,偏贼子加恩宠,着贤人受困穷……”
“可怜洪氏世代为国为民,不但惨遭灭门之祸,今日更将断子绝孙矣……”倾身又要以头触柱。多亏得近侍阻拦及时,才没有将一片丹心付碧血。
“先生!”近侍望向上座,见其怒气渐消,便将怀中人扶正,“陛下自然能明察秋毫之末!你又何必寻死觅活!”
“哈……”笏卿凄然一笑,又哭倒在地,“陛下自是圣明之君,我却是那心怀不轨的逆臣贼子……”咚咚鼓中以头抢地声不落下风,“我若不死,便是陛下乱用奸邪!我若不死,则百官不服!我若不死,则天下永无宁日……”
“……他他他,只将那会谄谀的着列鼎重裀,害忠良的便加官请俸,耗国家的都叙爵沦功。他他他,只贪着目前受用,全不省爬的高来可也跌的来肿,怎如俺守田园学耕种?早跳出伤人饿虎丛,倒大来从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