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今天犯了大错的苏荧光在被小爸放上车后,大爸给他系了安全带后,就老实地安静坐着,一声都没吭,一直到了家门口,下车的时候,大爸跟他说,“拿着你的钱”。
苏荧光心上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抬头悄悄看了眼大爸的脸色,将那二十万现金抱了下来时,小爷爷正将大爷爷抱到后备箱拿下来的轮椅上,不免想起了卓立说的那句话,“他王景舒已经潦倒无耻到这等地步了,赵主任就当是拿这钱打发要饭的了——”,就想上前说点什么,可大爷爷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自己驱动着轮椅从大爸打开的门里进到院里去了,他就也无声地跟了上去。
苏荧光也进到院里的时候,发现一家人都在院里,没有一个人进屋,就知道这个屋,只怕他今天是不能好着进去了。
只他想过任何可能对他动手的人,甚至是同样从没对他动过手的小爷爷,唯独没想过那个人,会是他从来温和耐心至极的大爷爷——
只在这时候,因为每个人都只是沉默地低眉看着地上,没一个人肯说一句话,他就上前,刚张了张嘴,心上就开始疯狂的跳,将那装着现金的塑料袋与大爷爷捧上去,“这、这是荧光孝敬大爷爷的,不论它的来路如何不正当,那不正当带来的罪责,都是荧、都是我二狗子自己承担,跟、跟——”
他正说着,大爷爷忽然抬眼看向了他,那一双他看不清情绪的眼睛里,满布着错杂的红蓝血丝,没有明显的怒意,却莫名地慑人心肺。
他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跟、跟您们都没关系的,您不要听那些、那些人胡说八道。”。
“您们都是修身慎行的大人,不好与那些小人争长论短,会掉了身价,那就让我这个野狗扑上去咬他们。您们喂我这野狗吃饱了饭,我能回报你们的就这点事了,以后谁要敢说您们一点不好,我这野狗就扑上去咬他们,您们肯定没白——”
他正说着,没有看清大爷爷眼中脸上即时生发出来的急怒,等到他真切感受到的时候,令他捧地手臂发酸的现金袋子已经被伸手拍翻在了地上,又在他还没怎么反应过来的时候,后领子忽而被一把攥住,那股生猛的力道扯得他根本站不稳,跌撞了几步,右脚还被崴了一下,又被撕扯到了腿上趴着——
被撕扯上去的时候,大腿和肚子还磕到了轮椅的扶手和车轮上,疼得他眼前都是一阵发黑,可是转即就有更加猛烈的力道加诸在他身上,那几乎是要将他拍扁的劲势,让他得以暂时忽略了这磕出来的疼痛——
苏荧光因为这几可称为‘暴戾’的行为,而带来的恐惧和疼痛裹挟着,只到挨了——他粗略估摸着,怎么也有七八下了,才从吓懵了的情绪中反应过来,在生理性的眼泪从眼眶中掉落下来的时刻,总算听清了大爷爷哀恨交加的声色骂他的话,“我让你不知自重!”。
左右翻来覆去就是这一句话。
无法忍耐的疼痛之下,奋力挣扎是一种本能,可他刚才动了动,“你要是再敢动上一下,我今天就活活打死你!”。
苏荧光被这一句再次地吓懵了,对于接下来持续着的暴戾行为带来的疼痛和恐惧也就只能是迟钝地承受着——
不只是他,就连小爷爷大爸小爸也都被大爷爷这突如其来的暴怒狠厉吓得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齐齐上前跟他求情,可大爷爷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就只是一边骂着一句‘我让你不知自重!’,一边往他身后落着巴掌——
直到这数量累积到快二十以后,“师父!您这样真会打坏他的——”大爸终于再耐不住地要上手从大爷爷手里夺他,却被大爷爷抬手一巴掌直接打翻在了地上——
但终究是对他停了手,而大爸过了好半刻才在小爸的扶持下慢慢撑起来,也没站起来,就在原地低头跪着。
就在这一会那半边脸极其夸张地肿了起来,两行水线就那么不间断地滑落下来,“师父,荧光他还小,不知道轻重,都是我没教好,您要是生气,就打我吧,我知道您心里郁抑憋闷,您在我身上发泄出来,不要打荧光了,他才那么小,挨不住的——”。
小爸也道,“师叔,我也给您打,你就别打荧光了吧——”。
他终于在这一阵停手中缓过了神,急忙忙道,“别、别打大爸小爸!是我的错,您打我,大爷爷,您打我——”,大爷爷总算听了他这一句,不再管顾并齐跪着的大爸小爸,只用哀恨的语气问他,“你刚说你是什么?”。
“我、我是——”他被问得懵住了,费劲地想了想,才想起来道,“我、我是野狗——”。
您们喂我吃饱饭,也可以拿我发泄,没事的,他一点都不在意,也不会记恨,心里正这么想着,又挨了狠狠两下,“你是人!堂堂正正的人!”。
“说你是什么?!”大爷爷呵斥他。
“野狗”他喃喃地说。
大爷爷还是打他,但他还是这么说。
这不是他自甘轻贱,而是这家里不缺好人,就缺条野狗。
要是没他守着护着,别人就会肆无忌惮地欺辱这屋里的好人——
他要是当了堂堂正正的人,这家里的人就都要被欺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