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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槐树下的夜话（第2页）

顾屿深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说：“她说错了。”

言颜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和她分手，是因为不合适。我娶你，是因为我愿意。”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很清晰，“我不撒谎。娶你，是家里定的，我一开始不愿意，觉得对你不公平。但见到你之后，我改变想法了。你和我见过的姑娘都不一样。你安静，但你眼里有东西。你才十八岁，但你做饭很好吃，你会针灸，你会修拖拉机，你会教孩子认字。你……很好。”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我不懂什么情情爱爱。但我答应娶你，就是认定了。协议是给你的保障，不是推卸责任。三年后，你如果想走，我签字。但在这三年里，你就是我妻子，我会对你好，尽我该尽的责任。”

他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灯光在他身后，他的影子笼罩着她，很高大，很稳。

“苏小婉的事，已经过去了。从今往后，她只是我的战友，普通战友。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不见她，不跟她来往。”他说，“但你要信我。我顾屿深说话，算数。”

言颜仰头看着他。

他的脸在背光中有些模糊，但眼神很亮，很沉，像夜色里的星子。他的呼吸很轻，带着饭菜的余温，拂在她脸上，有点痒。

她忽然想起新婚夜，他给她那份协议时说的话：“三年后，你若想离开，我签字。”

那时她觉得，这是他的承诺，也是他的疏离。

现在她觉得，这也是他的担当。

“我信你。”她说。

三个字，说出口，心里那块石头，忽然就松动了。

顾屿深看着她，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很短暂，像流星划过夜空，快得抓不住。然后，他点点头：“好。”

他坐回椅子上，拿起筷子，继续吃饭。好像刚才那段话，只是吃饭时的闲聊，说完了，就过去了。

言颜也拿起筷子。红烧肉凉了，凝了一层白色的油。但她吃在嘴里，忽然觉得，很香。

吃完饭，顾屿深收拾碗筷。言颜要帮忙，他说：“你歇着，我来。”

他收拾得很利索。碗摞碗，盘摞盘，端到灶房，舀水，洗碗，擦桌，动作一气呵成，像在部队里整理内务。

言颜坐在堂屋里，听着灶房传来的水声，碗盘碰撞的轻响，心里很静。

窗外的风吹进来，带着老槐树叶子摩擦的沙沙声。远处有狗吠，一声，两声，在夜色中传得很远。更远处，营区的熄灯号响了，悠长，沉稳，像一声叹息，融进夜色里。

顾屿深洗好碗，擦干手，走回堂屋。他在她对面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在桌上顿了顿，又塞回去。

“不抽了。”他说，“你闻不惯烟味。”

言颜愣了一下。她没说过闻不惯烟味。但他注意到了，她每次闻到烟味，都会下意识地皱眉。

“没事，你抽吧。”她说。

“不抽了。”他把烟收起来，“对身体不好。”

然后，是短暂的沉默。

两人相对而坐，灯光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暖黄色的光带。光带里有细小的尘埃在飞舞，慢悠悠的，像时光的碎片。

“你今天……上课了？”顾屿深问。他看见桌上摊开的备课本，上面写着“天、地、人”三个字，旁边画着简笔画。

“嗯，扫盲班第一天开课。”言颜说，“八个孩子，最大的九岁，最小的五岁。很调皮，但很聪明，一教就会。”

“教得怎么样？”

“还行。教了三个字，一首儿歌。他们学得很快。”

“辛苦吗？”

“不辛苦，挺有意思的。”言颜笑了笑，“看着他们从不会到会，很有成就感。”

顾屿深点点头，没说话。他看着桌上的备课本，看着那三个字，看着旁边稚嫩的图画。灯光照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你字写得很好。”他说。

“我爸教的。”言颜说，“他练了一辈子字，说字是门面，要写好。”

“言老师教得好。”顾屿深说，“你的字，有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