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钱?”
“十二块,不要券。”售货员说,“这是上海货,最新款式。”
十二块,相当于普通工人半个月工资。言颜摇摇头:“太贵了。”
“的确良的,耐穿,洗不坏。”售货员推销。
言颜还是摇头。她不是买不起,是不想太扎眼。一个新来的小媳妇,穿十二块的的确良衬衫,会被人说闲话。
她离开柜台,在文具区停了停。买了本信纸,一叠信封,一瓶蓝黑墨水。又买了支钢笔,英雄牌的,三块五。
下到一楼,在糖果柜台看见有水果糖,不要票,但限量。她排了队,买了一斤。用油纸包着,系着纸绳。
东西买齐了,她走出百货商店,在门口等车。
太阳西斜,把街道染成金黄色。下班的人流多了起来,自行车铃铛叮铃铃响成一片。有母亲牵着孩子的手,有丈夫用自行车驮着妻子,有老人提着菜篮子慢悠悠走。
这是1975年的淮市。贫穷,但充满生机。每个人都在努力生活,在有限的条件下,把日子过出滋味。
卡车回来了,军属们陆续上车,互相展示买的东西。
“我扯了五尺的确良,给我闺女做衬衫。”
“我买了双尼龙袜,可结实了。”
“我买了包大白兔,给我家小子甜甜嘴。”
言颜安静地坐在角落,抱着布包。布包里是她买的布、毛巾、香皂、糖果,还有那支钢笔。
车子启动,驶出市区。
她回头,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城市。
夕阳下,淮市像一幅褪色的老照片。灰的墙,黑的瓦,绿的树,还有那些穿着蓝灰绿衣服、在照片里移动的人。
她会在这里生活多久?三年?还是一辈子?
不知道。
但她知道,从今天起,这就是她的家了。
回到家属院,天已经擦黑了。
家家户户亮起灯,窗户里透出昏黄的光。炊烟从烟囱里飘出来,袅袅上升,融进暮色里。空气里有饭菜的香味,谁家在炒辣椒,呛得很。
言颜推开院门,老槐树在暮色中静默。她把东西放下,先进厨房生火。
煤球炉子已经灭了,要重新生。她拿出火柴,撕了张旧报纸,揉成团,塞进炉膛。又折了几根细柴,架在纸上。划火柴,“嗤”一声,火苗蹿起,点燃报纸,又引燃柴火。等柴火烧旺了,她夹起两块煤球,小心地放进去。
火苗舔着煤球,慢慢变红。
她舀米,淘米,加水,放在炉子上煮。又洗了棵白菜,切了半块豆腐。肉腌了一天,可以做了。
她决定做红烧肉。
虽然昨天才在星际直播里做过,但那是给外星人看的。今天,她要给自己做一顿真正的饭,在这个新家的第一顿饭。
肉切块,焯水。锅里下油,炒糖色。肉块下锅,“刺啦”一声,香气飘出来。加酱油,加水,加葱姜,小火慢炖。
炖肉的时候,她淘米煮饭。米饭在另一个炉子上咕嘟咕嘟,米香飘出来。
肉炖了四十分钟,开盖。汤汁收得浓稠,肉块红亮,颤巍巍的。她尝了一口,咸甜适中,肥而不腻。
白菜豆腐简单,清炒,加点盐就行。
菜做好,饭也熟了。她盛了一碗饭,浇上肉汁,夹一块肉,一口饭一口肉,慢慢吃。
很好吃。是她熟悉的味道。
但吃着吃着,鼻子有点酸。
她想家了。不是这个时代的家,是2045年的家。想妈妈做的红烧肉,想爸爸熬的排骨汤,想奶奶包的三鲜饺子。
那些味道,再也吃不到了。
她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
不能哭。哭了,就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