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望了一眼兄弟对赵武道:“是啊,公子叮嘱我们让你留在屋里。公子也是担心你的内伤未愈才限制你出门的。”
“是啊是啊,快跟我们回去罢。”赵成忙顺水推舟道。
赵武咬着下唇低头沉默着,久久没有反应。心中迫切渴望亲自确认真相的念头始终难以磨灭,相反愈发强烈地涌动起来。
就在赵高赵成兄弟以为赵武要接受他们的提议时,她忽然深深一躬大声道:“对不住!”说罢起身就向北跑去。
“喂!你也太狡猾了!”赵成气哼哼喊道,他实在跑不动了。
“成弟,别愣着了!快追!”赵高重重一拍兄弟的肩膀,抢先追去。赵成在后气呼呼地跟上。
沿着街道向北一直走,总能到赵偃庄园外的那座石坊前罢?赵武这般想,再不问路了。只一口气向北方跑去。一直跑、一直跑、丝毫不敢停留。赵武只想着今日是事发第三日,无论如何要赶在浑蛋赵偃之前,抢得三位姑娘的尸身。绝不能让她们真被赵偃喂狗了!
赵武远远看见街道尽头立着一座高大的灰色石坊,原本冷硬的灰色被余眸染得金红灿烂,石坊前聚着一群人,似乎正在围观。
一阵喧嚷声纷纭杂乱,赵武心下一紧。加速冲进人群,向前面石坊挤去。她身板又矮又小又瘦,轻松地借着人群空隙钻到了最前面。然而就在她冲破人群阻隔时,不由震恐万分地捂住了口鼻——一股极为刺鼻的血腥气夹着腐朽气味直冲肺腑鼻腔,让人忍不住作呕。那是石坊前的石板地上,一摊深色的斑驳污渍散发出的,几个面露苦色,捂鼻皱眉的仆役正洗刷那摊污渍,却难以尽除这时日已久,渗入石缝的色泽气味。
那是血迹。
天上一群乌鸦啊啊叫着,时而落在石坊上,时而在天空盘旋。似乎不甘一场饕餮盛宴的散场。
人呢?赵武左右打量不见踪影。
“……尸首呢?”赵武回头,向身边一个胡须满脸、形貌威武的年轻人艰难地开口。
“别提了,那可真是……公子被平原君紧急带走了,他临走登车前对石坊外的甲士高声下令:‘差不多三天了,拖走喂狗罢。赶紧叫人来,把这些恶心的血迹弄干净!我回来还不干净,那些打扫的废物就去死罢!’说完那两名甲士就忙不迭地将……拖走了。”那年轻人喃喃感叹着摇头,眼神却始终注视着石坊,连瞥都未曾瞥赵武一眼。显是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回不过神来。
赵武闻言却是如挨一记闷棍,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最怕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三个待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姑娘,最终还是没逃过赵偃的魔爪,落了个尸骨不全、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胸口一阵气血翻涌,赵武忙从红色瓷瓶中摸出一粒药丸吞入腹中。
为何会这样?为何会这样?!眼中泪水滚滚而下,赵武抬头望着满天金红霞光,只觉心中无限空旷。双手紧握,仰头努力把泪水往回逼,赵武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抽泣。
“武公子……节哀顺变,莫伤了身子。”赵高柔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赵武应声回头望向他,面对那温和的视线竭力挤出一个笑容,却甚是僵硬勉强。
“对对对,那赵偃绝不会有好下场。”赵成忙连声附和。
“多谢……我想去水边祭奠一下孙姐姐的母亲,赵二哥先回去跟阿政还有丹大哥说说经过,顺便替我谢罪。赵大哥,我想请你与我同去,我自己找不到那座坟。”赵武说罢一抹脸颊泪水。
“好罢,就这么办。”赵高说着一声叹息,与赵武一并向水边走去。留下赵成惶恐不已地思量该怎样对赵政禀明经过。
赵武在赵高带领下来到水边那片密林中的一处空地,地上土壤虽平实,却有新鲜痕迹。
赵高默不作声地退到一边,静静伫立。
赵武走到那片新鲜土壤前俯身跪下,双手一抖,随即重重叩头在地。如此重复三次,她双眸含泪颤声道:“我因孙姐姐和您才得以脱离险境,活着见到师父。没有你们就没有现在平安的我。可我……”赵武一阵哽咽,“……可我却连孙姐姐的尸首都保不住,让她在死后还饱受凌辱,甚至尸骨无存……我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师父都救不了你们……救不了你们啊!我该怎么办……”说着说着她不禁倾诉起自己的心声,低头捂脸。泪水从指缝间滑落坠入泥土,溅起小小的土坑。
“我要问问师父,武功、义行都做不到、解决不了的事该怎么办?这种事,我再也不想见到。”赵武喃喃自语。
就在此念生起的同时,她感到原本的痛苦虚弱与无能为力渐渐消退,一股前所未有的心力油然而生。
她缓缓起身时自语道:“我再也不想见到这种事发生,我一定要找到令其不再重现的办法。”一颗种子就这么扎根于赵武的心田,开始以无法阻止的蓬勃之势生根发芽。她转身时脸上无能为力的悲痛已然逝去,变得无比平静。
赵高怔怔地看着,不明白为何在瞬息之间她会有如此巨变。他不知赵武心中已悄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赵高手中要来一坛酒,赵武揭开泥封咕咚咕咚大灌一口,被呛得一阵咳嗽,脸色骤然泛红。
“好酒!”赵武一声赞叹,将剩余的酒倾洒在这片新鲜的土地上。深深一拱手一躬身,她默然伫立片刻,回头看向赵高。只见他依旧愣怔地沉思着。
“我们回去罢。”赵武淡淡一句,转身向林外来路走去。
赵高回过神,忙跟了上去。
一阵晚风吹过,卷起几片树叶撒在新坟上,混着空气中弥漫的酒气翩然飘舞。染上金色余晖,有一丝寂寞凄然的美丽。